《TED中文》文字稿:如何克服焦虑? | 赵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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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下午好!最近买了基金的朋友们是不是都特别焦虑?最近可能在上海要给孩子买学区房的就更焦虑了,是吧?哎,那位朋友别走啊,后面的朋友已经焦虑得想要走了。

焦虑确实是个非常非常大的话题,特别是在2020年到2021年这么一个多事之秋又是大变革的时代,非常冲击我们的一个感受。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在咨询室里,也是我的来访者最常提到一类情感、心理困惑。

其实让我想要聚焦焦虑这样一个话题是前一段时间的经历。我坐地铁去一个特别不熟的地方,中间需要换乘,换乘的时候呢看到周围的人突然跑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一刻好像抽离了自己的意志,自己已经不是在控制我的脚了,跟着他们就跑了起来,结果坐上了相反方向的地铁,然后离我的目标显然是背道而驰。这么一个经历,我猛然回想起来,发现特别像我的很多来访者在我的咨询室里提到的这样一些感受。

我想大家一定 听到过很多很多这样的论断,我的来访者们也经常提到这样的评价:
“只有财富的多寡才能反映个人的能力,你没有钱就不要谈什么能力、才华、个人生活品质等等。”
“你只有瘦成一道闪电,你才能收到别人的欢迎,受到喜爱,你才是有自制力。”
“如果过了生育年龄,你就永远地被婚恋市场淘汰啦!不结婚,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看到有一些女性朋友,一定听过这样的论断,感同身受。跟很多我的来访者一样,大家最初听到这样一些说法的时候不以为意,我们不会往心里去。可是听久了,周围的人、社交媒体上天天都在讨论,不知不觉地就开始产生自我怀疑:诶,我是不是做错了、想错了?就像那个在地铁站里跟着别人开始跑起来的我一样,我还在责怪自己是不是跑慢了、跑晚了,我赶紧地跟上去吧。

整个这个过程大家想一想,是不是就是我们被另外一套逻辑评价体系开始强势影响的这么一个过程。很多人会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本来是不信的呀?而且这个过程不止于被这个评价体系影响,还会影响得我们产生自我否定、自我怀疑。

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反思了一下,让我想起最近在网络上非常热议的一个词,PUA。PUA,在不断演化的过程中成为了一个情感操纵的代名词。我在临床工作中提到这个词或想到这个词,最常见的一个情境,或者说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支持亲密关系暴力中的受害者或者是幸存者,是我一个非常非常大的临床兴趣,也是我的热情所在。

我们常听这样一个说法:打一杆子给一个甜枣。在亲密关系的暴力行为中,其实你就可以看到这么一套用一个奖惩机制开始做行为塑造的部分。当我们的受害者去按自己的想法穿衣打扮、跟朋友交往、做自己喜欢做的工作的时候,她们受到施暴者无情的、各种各样的暴力行为,也许是情感上的、身体上的、经济方面的、甚至性上的。而这种要被惩罚的恐惧,促使着我们的受害者一开始尝试性地、后来不断地去按照施暴者的这么一个想法、评价体系去塑造她的生活,去远离她自己的朋友家人,去推辞掉那些本来很棒的机会,去拒绝掉那些所谓的不适合的工作的时候,她就渐渐地被这样一套强势的、对方的评价体系所PUA了。等于说我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我就能吃到甜枣;如果我不按他的想法,我就会被打杆子。那么渐渐地就会形成不仅我认同对方的评价体系,我还开始自我贬低、自我怀疑。

而恰恰让我汗毛直立的是,在与很多年轻的职场人进行心理咨询的过程中,他们提到了一个非常非常非常相似的过程。当他们坚持自己的想法、坚持合理、合法、合规的事情的时候,他们就被那些职场施暴者所惩罚,各种各样的方式:言语的辱骂、权力的剥夺等等。而跟家暴的受害者相比,更惨的一点是他们很多更没有甜枣吃,他们得不到什么奖励、小礼物、甜言蜜语去强化那些所谓对方认同的好的行为。那我们可能就会问说,哦杆子我打了,可是甜枣我没得吃,那我干嘛要去接受对方的评价体系呢?其实可能很大程度上就是这种我马上要被打杆子、我马上要被惩罚的恐惧,促使他们不得不预防性地按照对方的想法来塑造自己的行为和生活。这种恐惧感是非常可怕的。

我的博士论文探讨了在人群中的少数派如何减少社交焦虑,比如说在海外的中国留学生如何在一个全新环境中缓解社交不自信。我发现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对缓解社交中的焦虑非常有帮助, 这个概念的名字叫Acculturation Orientation, 我把它翻译一下就是文化倾向性或者是文化认同。

大家想一想,我们生活中也一定有这样的状况:我们作为一个新人、少数派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面对我们自己本来的想法和评价体系与这个新的环境,非常格格不入,有很多不同的点。比如说,我是北方人,从北方搬到南方、从南方搬到北方、从国内搬到海外、从乡村搬到城市,整个这样一个过程,我们就会面临两种不同的价值观和评价体系巨大的冲击。

比较理想的状况、能够缓解社交不自信的理想状况是,我们找到这两个评价体系中重合的部分,“有没有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方式呢?”但这只是理想。现实的很多状况,我们遭受到不同的冲击,立即感到格格不入给我们的恐慌。我们就会在这两种体系里做一个取舍:要么我们是坚守自己的想法,拒绝一切新的事物;要么我们就会不加判断地全盘接受一套新的评价体系,而且就像刚才所描述的,不止于此,我们还会进而开始否定自己、怀疑自己、讨厌与自己评价体系原来的那个熟悉的环境和文化非常相似的一个过程。

我们回去看职场人所面临的这个状况。我们作为新人、没有话语权的人,在这样一个新环境,面对自己的想法和对方的评价体系有冲突的时候,这个格格不入的恐慌感就马上促使我们在这两个体系里做取舍,就会认为“他说的都是对的,我是错的;他是好的,我是那个劣的。”逐渐地也会觉得“不光我的想法是劣的,我整个人也是劣的。”也就是说,我们这个弱势的评价体系被对方一个强势的评价体系所PUA了。

这样听起来你可能会想说,好,如果你说焦虑是因为强弱势的评价体系在冲击之后,我们去不加判断地、全盘地接受这样一个对方的强势的、新的评价体系,那我不接受不就可以了吗?大家可能没有想到,那个格格不入的恐慌感是有多么可怕。

除了亲密关系的暴力,另一个我非常非常感兴趣的临床领域是进食障碍。而且最近在社交媒体上,大家也发现身材焦虑、容貌焦虑特别常被提起,对吧?我记得这两天上了好几次热搜。咱们今天现场也有很多的女性朋友可能被这种我对自己的长相、身材、不舒服、不自信的感觉时常冲击着我们。

我有这么一个来访者,是一个年轻女性,非常不幸,她在青少年时期也就是中学的时候,遭受到非常严重的校园暴力,被很多人社交孤立,然后呢在大学的时候有过一段非常非常不健康的亲密关系,同时家里也非常地不支持她。那她的前男友就借此给她不断地洗脑,说:“你看没有人喜欢你,只有我能接受你,所以你应该按照我的想法,变成我想要你成为的样子。比如我觉得女孩子瘦瘦弱弱的多可爱啊,你得为了我去减肥”。这个女孩肯定一开始也是半信半疑的,可是这种除了他没有人喜欢我的恐慌实在太可怕了。于是她在这种格格不入的焦虑感作祟之下,不断地开始减肥、节食、催吐,久而久之造成了很多一系列非常严重的身心后果:精神恍惚、腮腺肿大、脱发、皮肤非常的干燥,以至于骨质疏松、停经等等,非常可怜。

我们看看这一整个过程,我们就会发现,在那个不被接受、格格不入的焦虑之下,我们可能会做出很多饮鸩止渴的行为。你在快要溺水的时候,紧紧地抓住一个浮木,那个浮木当时真的能救你的命,这个浮木也许就是全盘地、不加判断地接受对方的评价体系。可是当水浅了,你慢慢地上岸了,还拖着这棵浮木走,你就会发现它不止不能救你的命,而且它会让你觉得好累、好痛苦。所以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就渐渐地变成了焦虑的奴隶。

所以如果我们回去想一想刚才那很多的论断,财富、事业、婚恋、生育、外形、体貌,我们每天好像都被各种各样的周围人贩卖的焦虑所冲击着,久而久之就很容易被这种焦虑所影响,在那个格格不入的恐慌之下,开始接受别人眼中的自己,试图达到对方所认为的我应该达到的样子。特别是我们作为少数派、没有话语权的人,这种恐慌感就会更加的强烈。

如果焦虑的本质在于没有达到别人评价里的好,我们又怎么样去克服它呢?对于焦虑这么一个可能人群中49%的人都有的一个困扰,说这句话就像是我有那个灭霸的手套,打个响指就能让大家的焦虑都消失了:“转发这个TEDx Talk,你的焦虑明天就没有了”,是吧?不可能的。

在我看来,这个关键可能在于两个部分:第一个是不要再跟自己说不要焦虑了,第二是我们把那个精力转到去提问、去思考、去找到属于自己的评价体系。

我们大脑有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大家可能听到过这个例子,我们听不了“不”字。谁都不可以想一个大白熊,大家不要想一个大白熊!是不是脑子里就有一个大白熊?对,这是我们大脑很正常的工作的方式,所以你越跟自己说不要焦虑了,你那个焦虑感就越强。我常常跟来访者说,我们去跟自己说不要焦虑的第一步,就是先认识到这个焦虑、恐慌感真的是很可怕的。在这种可怕的、格格不入、不被接受的状态之下,我们很容易去做很多伤害自己的事情。那不如我们把这种强烈的经历、这种想要找到出口的方式,化作一个好奇心、一种探索精神,去转移到探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种强弱式的评价体系到底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我们怎么样找到那个自己认同的点。

比如向自己问这三个问题。今天大家会听到很多很多的观点,大家生活中也一定不断地会听到很多的新想法,甚至很多时候很多人把他们自己的想法试图强加到你身上。当大家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希望大家可以试一试我给大家列出的这三个问题:
一、是谁在表达观点?
二、这个观点或者是这个表达观点的人默认了什么假设?
三、如果我也去默认这样一个假设,我能得到的好的结果和不好的结果分别是什么?而得到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身材焦虑,就拿这个作为一个例子吧。我常常鼓励有这样的困扰的来访者,也用这么三个问题去检视一下她生活中听到的各种各样的声音。

比如说,第一个,是谁在表达观点?是不是我们的家里人跟我们说“诶,你瘦一点在婚恋市场就会受欢迎”?是不是我们的小姐妹跟我们说“你瘦一点,别人觉得你有自制力,你在职场上也好混的”?是不是网红带货主播跟我们说“你只有视减肥为一生的事业,你才能怎么样不断地去购买他们的产品”?

第二个问题,这个观点或者表达观点的这个人带有了一个什么样的假设?大家想一想,这其中的假设是不是只有瘦,才能让我们得到我们想要的那些爱情、感情、事业、成就、肯定,甚至是安全感?可是,真的吗?

第三个问题,如果我们默认前面的假设,我能得到的结果分别是什么?得到这个结果的可能性有多大?在这个例子上,我可以告诉大家,统计数字告诉我们,95%的减肥者在之后的一到五年都会把他们减去的体重加回来,甚至会长更多。而如果你恰巧是那5%,你可能很不幸地把自己拉入了进食障碍这么一个深渊。这个要求你瘦成一道闪电的人,他忽略了你除了身材、外貌之外的一切的特质。

其实每一个问题都可以展开来想非常多,而且有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这个答案,那就希望大家带着这个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继续地去探索:诶,到底答案是什么?假设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不断地收集更多的信息。

而且有的时候不只是从外界收集信息,我也非常希望大家稍微停下来,听一听自己心里的声音。你心里有没有那个一闪而过的告诉你说“哎,我好像觉得这个对“?有没有那种你在收音机两个频道之间调频,突然中间传出一首熟悉的歌,你觉得很开心的时候?也许中间那个频道就是你心里的声音。

如果我们去相信焦虑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邪恶的力量,那我也希望大家去相信自己内心深处有一个正面的超级力量。我一直不断地重复“强势”、“弱势”这么两个词,但是我们自己的评价体系、我们自己的声音真的是弱势吗?也许不一定。如果你给它更多的关注,把你更多的精力放在它身上,提高它的声音,也许它会变成一个强势的评价体系来影响你、影响周围的人。

希望大家都可以找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不做反射他人的镜子,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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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下午好!最近買了基金的朋友們是不是都特別焦慮?最近可能在上海要給孩子買學區房的就更焦慮了,是吧?哎,那位朋友別走啊,後面的朋友已經焦慮得想要走了。

焦慮確實是個非常非常大的話題,特別是在2020年到2021年這麼一個多事之秋又是大變革的時代,非常衝擊我們的一個感受。作為一個心理咨詢師,在咨詢室里,也是我的來訪者最常提到一類情感、心理困惑。

其實讓我想要聚焦焦慮這樣一個話題是前一段時間的經歷。我坐地鐵去一個特別不熟的地方,中間需要換乘,換乘的時候呢看到周圍的人突然跑了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當時那一刻好像抽離了自己的意志,自己已經不是在控制我的腳了,跟著他們就跑了起來,結果坐上了相反方向的地鐵,然後離我的目標顯然是背道而馳。這麼一個經歷,我猛然回想起來,發現特別像我的很多來訪者在我的咨詢室里提到的這樣一些感受。

我想大家一定 聽到過很多很多這樣的論斷,我的來訪者們也經常提到這樣的評價:
「只有財富的多寡才能反映個人的能力,你沒有錢就不要談什麼能力、才華、個人生活品質等等。」
「你只有瘦成一道閃電,你才能收到別人的歡迎,受到喜愛,你才是有自制力。」
「如果過了生育年齡,你就永遠地被婚戀市場淘汰啦!不結婚,你這輩子就完了。」

我看到有一些女性朋友,一定聽過這樣的論斷,感同身受。跟很多我的來訪者一樣,大家最初聽到這樣一些說法的時候不以為意,我們不會往心裡去。可是聽久了,周圍的人、社交媒體上天天都在討論,不知不覺地就開始產生自我懷疑:誒,我是不是做錯了、想錯了?就像那個在地鐵站裡跟著別人開始跑起來的我一樣,我還在責怪自己是不是跑慢了、跑晚了,我趕緊地跟上去吧。

整個這個過程大家想一想,是不是就是我們被另外一套邏輯評價體系開始強勢影響的這麼一個過程。很多人會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本來是不信的呀?而且這個過程不止於被這個評價體系影響,還會影響得我們產生自我否定、自我懷疑。

所以在這個過程中我反思了一下,讓我想起最近在網絡上非常熱議的一個詞,PUA。PUA,在不斷演化的過程中成為了一個情感操縱的代名詞。我在臨床工作中提到這個詞或想到這個詞,最常見的一個情境,或者說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支持親密關係暴力中的受害者或者是幸存者,是我一個非常非常大的臨床興趣,也是我的熱情所在。

我們常聽這樣一個說法:打一桿子給一個甜棗。在親密關係的暴力行為中,其實你就可以看到這麼一套用一個獎懲機制開始做行為塑造的部分。當我們的受害者去按自己的想法穿衣打扮、跟朋友交往、做自己喜歡做的工作的時候,她們受到施暴者無情的、各種各樣的暴力行為,也許是情感上的、身體上的、經濟方面的、甚至性上的。而這種要被懲罰的恐懼,促使著我們的受害者一開始嘗試性地、後來不斷地去按照施暴者的這麼一個想法、評價體系去塑造她的生活,去遠離她自己的朋友家人,去推辭掉那些本來很棒的機會,去拒絕掉那些所謂的不適合的工作的時候,她就漸漸地被這樣一套強勢的、對方的評價體系所PUA了。等於說我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我就能吃到甜棗;如果我不按他的想法,我就會被打桿子。那麼漸漸地就會形成不僅我認同對方的評價體系,我還開始自我貶低、自我懷疑。

而恰恰讓我汗毛直立的是,在與很多年輕的職場人進行心理咨詢的過程中,他們提到了一個非常非常非常相似的過程。當他們堅持自己的想法、堅持合理、合法、合規的事情的時候,他們就被那些職場施暴者所懲罰,各種各樣的方式:言語的辱罵、權力的剝奪等等。而跟家暴的受害者相比,更慘的一點是他們很多更沒有甜棗吃,他們得不到什麼獎勵、小禮物、甜言蜜語去強化那些所謂對方認同的好的行為。那我們可能就會問說,哦桿子我打了,可是甜棗我沒得吃,那我乾嘛要去接受對方的評價體系呢?其實可能很大程度上就是這種我馬上要被打桿子、我馬上要被懲罰的恐懼,促使他們不得不預防性地按照對方的想法來塑造自己的行為和生活。這種恐懼感是非常可怕的。

我的博士論文探討了在人群中的少數派如何減少社交焦慮,比如說在海外的中國留學生如何在一個全新環境中緩解社交不自信。我發現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對緩解社交中的焦慮非常有幫助, 這個概念的名字叫Acculturation Orientation, 我把它翻譯一下就是文化傾向性或者是文化認同。

大家想一想,我們生活中也一定有這樣的狀況:我們作為一個新人、少數派到了一個新的環境,面對我們自己本來的想法和評價體系與這個新的環境,非常格格不入,有很多不同的點。比如說,我是北方人,從北方搬到南方、從南方搬到北方、從國內搬到海外、從鄉村搬到城市,整個這樣一個過程,我們就會面臨兩種不同的價值觀和評價體系巨大的衝擊。

比較理想的狀況、能夠緩解社交不自信的理想狀況是,我們找到這兩個評價體系中重合的部分,「有沒有可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方式呢?」但這只是理想。現實的很多狀況,我們遭受到不同的衝擊,立即感到格格不入給我們的恐慌。我們就會在這兩種體系里做一個取捨:要麼我們是堅守自己的想法,拒絕一切新的事物;要麼我們就會不加判斷地全盤接受一套新的評價體系,而且就像剛才所描述的,不止於此,我們還會進而開始否定自己、懷疑自己、討厭與自己評價體系原來的那個熟悉的環境和文化非常相似的一個過程。

我們回去看職場人所面臨的這個狀況。我們作為新人、沒有話語權的人,在這樣一個新環境,面對自己的想法和對方的評價體系有衝突的時候,這個格格不入的恐慌感就馬上促使我們在這兩個體系里做取捨,就會認為「他說的都是對的,我是錯的;他是好的,我是那個劣的。」逐漸地也會覺得「不光我的想法是劣的,我整個人也是劣的。」也就是說,我們這個弱勢的評價體系被對方一個強勢的評價體系所PUA了。

這樣聽起來你可能會想說,好,如果你說焦慮是因為強弱勢的評價體系在衝擊之後,我們去不加判斷地、全盤地接受這樣一個對方的強勢的、新的評價體系,那我不接受不就可以了嗎?大家可能沒有想到,那個格格不入的恐慌感是有多麼可怕。

除了親密關係的暴力,另一個我非常非常感興趣的臨床領域是進食障礙。而且最近在社交媒體上,大家也發現身材焦慮、容貌焦慮特別常被提起,對吧?我記得這兩天上了好幾次熱搜。咱們今天現場也有很多的女性朋友可能被這種我對自己的長相、身材、不舒服、不自信的感覺時常衝擊著我們。

我有這麼一個來訪者,是一個年輕女性,非常不幸,她在青少年時期也就是中學的時候,遭受到非常嚴重的校園暴力,被很多人社交孤立,然後呢在大學的時候有過一段非常非常不健康的親密關係,同時家裡也非常地不支持她。那她的前男友就借此給她不斷地洗腦,說:「你看沒有人喜歡你,只有我能接受你,所以你應該按照我的想法,變成我想要你成為的樣子。比如我覺得女孩子瘦瘦弱弱的多可愛啊,你得為了我去減肥」。這個女孩肯定一開始也是半信半疑的,可是這種除了他沒有人喜歡我的恐慌實在太可怕了。於是她在這種格格不入的焦慮感作祟之下,不斷地開始減肥、節食、催吐,久而久之造成了很多一系列非常嚴重的身心後果:精神恍惚、腮腺腫大、脫發、皮膚非常的乾燥,以至於骨質酥鬆、停經等等,非常可憐。

我們看看這一整個過程,我們就會發現,在那個不被接受、格格不入的焦慮之下,我們可能會做出很多飲鴆止渴的行為。你在快要溺水的時候,緊緊地抓住一個浮木,那個浮木當時真的能救你的命,這個浮木也許就是全盤地、不加判斷地接受對方的評價體系。可是當水淺了,你慢慢地上岸了,還拖著這棵浮木走,你就會發現它不止不能救你的命,而且它會讓你覺得好累、好痛苦。所以我們在這種情況下就漸漸地變成了焦慮的奴隸。

所以如果我們回去想一想剛才那很多的論斷,財富、事業、婚戀、生育、外形、體貌,我們每天好像都被各種各樣的周圍人販賣的焦慮所衝擊著,久而久之就很容易被這種焦慮所影響,在那個格格不入的恐慌之下,開始接受別人眼中的自己,試圖達到對方所認為的我應該達到的樣子。特別是我們作為少數派、沒有話語權的人,這種恐慌感就會更加的強烈。

如果焦慮的本質在於沒有達到別人評價里的好,我們又怎麼樣去克服它呢?對於焦慮這麼一個可能人群中49%的人都有的一個困擾,說這句話就像是我有那個滅霸的手套,打個響指就能讓大家的焦慮都消失了:「轉發這個TEDx Talk,你的焦慮明天就沒有了」,是吧?不可能的。

在我看來,這個關鍵可能在於兩個部分:第一個是不要再跟自己說不要焦慮了,第二是我們把那個精力轉到去提問、去思考、去找到屬於自己的評價體系。

我們大腦有個非常神奇的地方,大家可能聽到過這個例子,我們聽不了「不」字。誰都不可以想一個大白熊,大家不要想一個大白熊!是不是腦子里就有一個大白熊?對,這是我們大腦很正常的工作的方式,所以你越跟自己說不要焦慮了,你那個焦慮感就越強。我常常跟來訪者說,我們去跟自己說不要焦慮的第一步,就是先認識到這個焦慮、恐慌感真的是很可怕的。在這種可怕的、格格不入、不被接受的狀態之下,我們很容易去做很多傷害自己的事情。那不如我們把這種強烈的經歷、這種想要找到出口的方式,化作一個好奇心、一種探索精神,去轉移到探索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兩種強弱式的評價體系到底有什麼相同和不同的地方,我們怎麼樣找到那個自己認同的點。

比如向自己問這三個問題。今天大家會聽到很多很多的觀點,大家生活中也一定不斷地會聽到很多的新想法,甚至很多時候很多人把他們自己的想法試圖強加到你身上。當大家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希望大家可以試一試我給大家列出的這三個問題:
一、是誰在表達觀點?
二、這個觀點或者是這個表達觀點的人默認了什麼假設?
三、如果我也去默認這樣一個假設,我能得到的好的結果和不好的結果分別是什麼?而得到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身材焦慮,就拿這個作為一個例子吧。我常常鼓勵有這樣的困擾的來訪者,也用這麼三個問題去檢視一下她生活中聽到的各種各樣的聲音。

比如說,第一個,是誰在表達觀點?是不是我們的家裡人跟我們說「誒,你瘦一點在婚戀市場就會受歡迎」?是不是我們的小姐妹跟我們說「你瘦一點,別人覺得你有自制力,你在職場上也好混的」?是不是網紅帶貨主播跟我們說「你只有視減肥為一生的事業,你才能怎麼樣不斷地去購買他們的產品」?

第二個問題,這個觀點或者表達觀點的這個人帶有了一個什麼樣的假設?大家想一想,這其中的假設是不是只有瘦,才能讓我們得到我們想要的那些愛情、感情、事業、成就、肯定,甚至是安全感?可是,真的嗎?

第三個問題,如果我們默認前面的假設,我能得到的結果分別是什麼?得到這個結果的可能性有多大?在這個例子上,我可以告訴大家,統計數字告訴我們,95%的減肥者在之後的一到五年都會把他們減去的體重加回來,甚至會長更多。而如果你恰巧是那5%,你可能很不幸地把自己拉入了進食障礙這麼一個深淵。這個要求你瘦成一道閃電的人,他忽略了你除了身材、外貌之外的一切的特質。

其實每一個問題都可以展開來想非常多,而且有很多時候我們不知道這個答案,那就希望大家帶著這個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繼續地去探索:誒,到底答案是什麼?假設是什麼?他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不斷地收集更多的信息。

而且有的時候不只是從外界收集信息,我也非常希望大家稍微停下來,聽一聽自己心裡的聲音。你心裡有沒有那個一閃而過的告訴你說「哎,我好像覺得這個對「?有沒有那種你在收音機兩個頻道之間調頻,突然中間傳出一首熟悉的歌,你覺得很開心的時候?也許中間那個頻道就是你心裡的聲音。

如果我們去相信焦慮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邪惡的力量,那我也希望大家去相信自己內心深處有一個正面的超級力量。我一直不斷地重復「強勢」、「弱勢」這麼兩個詞,但是我們自己的評價體系、我們自己的聲音真的是弱勢嗎?也許不一定。如果你給它更多的關注,把你更多的精力放在它身上,提高它的聲音,也許它會變成一個強勢的評價體系來影響你、影響周圍的人。

希望大家都可以找到自己內心的聲音,不做反射他人的鏡子,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