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中文》文字稿：为什么许多女性会隐藏自己的力量？ | 马晓韵

我遇上一个大麻烦，直到上台前，我都没想好穿什么。所以想求大家帮帮忙，帮我去做出一个选择。你们觉得我是应该穿这件小西装呢，举起你们的手示意我。OK，还是应该穿这件小裙子？欸，好像选西装的会多一些。谢谢，谢谢你们的选择。

事实上呢，我的心里面是有选择的，我更喜欢那条裙子。但是呢，每一次我穿着它站在穿衣镜前的时候，脑子就会自动地开始播放这样的声音：是不是露得有点多啊？哎呀，会不会太夸张了，别人怎么看啊？会不会显得我身材不好呢？最后的最后，我很有可能把它藏进衣橱，穿上一件更稳妥的西装出门。

有人会说，女性每天要在镜子前花上男性九倍的时间才能出门。更有人说啊，中国的女性她一旦结婚生子，自个儿自己的主见就消失了。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我的工作之一就是听人讲故事。当越来越多的女性向我讲述起她们的故事，我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充满魅力的生命。但是，让我困惑的是，这些独特的女性，她们在自己的穿衣镜前、在职场、家庭、关系当中，会有意无意地隐藏自己的力量。比如，放弃机会、保持沉默、选择顺从，不能理直气壮地说不，待在糟糕的关系里，压抑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中国女性会隐藏自己的力量呢？

我的答案是一个字：怕。

怕，可以以很多形式，存在于我们的脑中。我想大家都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七夕节的时候，我们会用千里鹊桥来相会这样的桥段去歌颂爱情。但是我想说，这不是一个爱情故事啊，这分明是一个犯罪故事。你看啊，完整版的牛郎织女当中，牛郎偷看了织女洗澡，还拿走了她的衣服。大家想象一下，你在洗澡，有个男的偷窥你，还拿走你的衣服，你第一反应是什么？报警啊！牛郎非法侵犯他人的隐私及财务，按照咱们国家治安管理处罚法的第四十二条，是应该被处以1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的 ，说不定啊他还得把他那头牛给卖咯。

但是你看，在这个故事当中，牛郎非但没能受到处罚，反而让织女嫁给了她，白得一个仙女媳妇儿。但是织女呢，她因为没有了衣服穿，所以被迫要留在凡间给牛郎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但是就这老天爷也没有轻饶了她，王母娘娘将他们夫妻俩分开。哪个妻子不想见到自己的老公，哪个当妈的不想见自己的娃。织女得等上整整一年才能见老公孩子一次。这个故事好像在说，女性是可以被侵犯的，婚姻是可以被强迫的，如果犯了错那就让女人去背锅。当我们给一个小女孩去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她不一定会感受到这其中爱情多么伟大，但是她会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因为没有了衣服穿，所以引发了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有衣服穿太重要了！那么这个小女孩有一天，站在自己的穿衣镜前，就会因为没有合适的衣服而感觉到焦虑，因为衣着的暴露程度而担忧害怕。

我们也可以去看一看嫦娥奔月的故事，嫦娥姐姐犯了什么错呢？她只不过没有等到后羿，独自地吃下了那颗长生不老药，就被迫要和爱人分离，在月亮上一呆就是几千年的时间。我相信在座没有谁会认为神话故事是真的，但可能很少有人会去想，神话故事所传递的信息是错的。嫦娥奔月的故事在向我们传递着，女性不能只有个人渴望，她必须学会等待和分享，在自我实现和关系之间她需要选择后者，不然就可能失去这段关系，过得孤苦伶仃。那么当一个女性她准备追逐自己的梦想，去实现人生的时候，就会开始害怕了：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家里人、我父母、老公、我的朋友他们会怎么看我，他们会不会不接受我，会不会不爱我了。

并非中国女性没有力量，而是我们讲错了睡前故事。老话儿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说听故事不足以说明为什么女性会隐藏自己的力量，那有没有什么是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原因呢？

有的，我给你举个栗子，啊，不对，应该是举个苹果。

我们仔细看这个大苹果，多么的鲜艳红润，娇艳欲滴，你要是轻轻地咬上一口啊，能看到七个小矮人。

好像走错片场了。我们仔细地去看这个苹果，认真地把它记在你的脑中，印刻在你的脑子里。好的，现在请在你的脑中想象一个苹果，它是什么颜色？

观众：红色。

它是什么颜色？

观众：红色。

刚才发生了什么呢？这个红苹果的视觉刺激通过你主管情绪的右脑进入到这个地方，你的认知系统，红色和苹果在这个地方建立了联系。那么当我让你想象一个苹果时，十有八九你想象的苹果是红色的。同样的原理，我们去看这个字。看到它你会想到什么？

欸，好像是一个人双手交叉卑躬屈膝的样子，有一点跪坐的姿势。这个字呢是甲骨文，它如今的写法是这样的。
女

当我们认识女字、使用女字的时候，和女字相关的这些视觉刺激，也通过像刚才红苹果一样的通路传递到了我们的脑中。女性双手交叉卑躬屈膝的形象也就印刻在了我们的脑子里。有人会说，这一个字啊，它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那我们再来看几个字。

一个女人被抓住，就成了“奴”，女人是丧失自由的人；被奴役久了从心里升起一鼓强烈的情绪，她就成了“怒”；怎么能不被抓住呢？躲在屋子里，所以在屋子里的女人是“安”全的；这个时候给女人一把扫帚，她就成了“妇”，家务劳动和女性联系在一起；又怕被抓住，又怕被奴役，这个女性像顶了禾苗一样，实在是太“委”屈了。但是你觉得光委屈就够了吗？一个女人她还得生养一个儿子，才能被称为“好’。

给你看一万次红色的苹果，你脑中想到苹果时自然就会联想到红色。当这些带有视觉刺激的文字被我们反复地使用，每一次的使用，其实都是在加深这些自远古时代所形成的，对于女性的错误认知。而正是这些固有的认知，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行为、判断，也左右着我们对于事件的解析。比如，在大街上我们看到一个女性衣着暴露，就说她在勾引人；看到一个女性事业成功，就警告她不能比男人强，不然会让关系失衡的。我听过的最耐人寻味的版本是，老公数次地出轨，全家人去指责这个妻子没有满足老公。在一项调查当中显示，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女性会表示，自己和伴侣的关系中没有性愉悦；而另一项研究则表明，女性乳腺癌的患病率和情绪压抑呈现高度的正相关；在我们国家每年有接近十万名女性因为不堪忍受家庭暴力而选择自杀。

因为怕，女性放弃了自己的需求，转而去满足他人的需要；也因为怕，女性压抑了自己的情绪，去维系一段关系，甚至以生命为代价。传统教义似乎为我们搭建了一条奇怪的故事线：女性应该温柔、美丽、善良、贤惠、隐忍、牺牲、付出，她应该等着被看见、被选择、被呵护、被拯救。这样大部分的女性会觉得只有和睦的关系才能是成功，满足了需要才能被认可，握住了爱情才拥有了世界。

那么既然怕是这个原因，有什么可以让我们不那么怕吗？我想说的是，怕是无法被彻底消除的，但是改变的契机呢，也正蕴藏在这个怕之中。在今天的湖南永州，宋朝的时候这个地方叫做零陵，在这个地方曾经生活着一群女性，她们的生活可以说是被这个怕牢牢地交织着。她们得裹小脚，终生没有受教育的机会，不能读书写字，到了一定的年龄呢，她们就得被许配给当地的某个男子，给他洗衣做饭，然后在纺织机前劳作余生，生活好像被这种男尊女卑的怕彻底地定格了。但是，正是这样一群纺织女，创造了全世界唯一一种女性创造、女性传承的文字——女书 。397个女书字 ，记录了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她们用女书写诗猜谜、记录歌谣，她们用女书给彼此写信，倾诉烦恼。女书可以说是那个年代的心理治疗，在绝望的岁月里，这些女性利用她们天然的创造力、惊人的转化力，为自己挣得了话语权，并且改变了当地的传统，使得女书流传至今。

我们再看女书的这个“女”字，它站了起来，伸展着身躯，载歌载舞的样子。当一个女性开始为自己赋权，她也就走出了传统所定义的故事线，她不再需要通过满足他人去证明自己，也不再需要关系去证明自己的成功。历史可能固化我们的角色，传统可能限定我们的认知，但这些无法改变作为女性的本质，那就是在疼痛之中会绽放出的力量，于绝望之处升起的希望之光。女书的创造者在告诉我们，即使再多的怕，你依然可以去编织属于自己的人生。

怎么去编制呢？去尝试！拿我自己为例，当我挎上相机准备前赴埃及的时候，我的心里怕极了。想象一下在那个遥远的国度，有着和我完全不一样的文化、信仰，说着和我完全不一样的语言。当我打开电视机和电脑，想要更多了解埃及的时候，看到的是战火、混乱、游行、示威，我的心里面真的是怕极了。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试试，就永远不会知道它真实的样子。于是呢，我尝试着迈出第一步，开始用肢体语言和当地人交流。很快我就发现原来大部分的埃及老百姓是那么简单风趣，幽默可爱。如果你看到他们在大半晚上排起长长的队伍，他们其实只是为了买冰淇淋吃。我的害怕在这样的尝试中逐渐地减退，直到我可以骑着骆驼在金字塔下行走，听着阿拉伯音乐和当地人喝茶，素不相识的人帮我打印车票，漫画家还在咖啡馆送了我一幅画。

如果没有这次尝试，我会和大家一样，想到埃及女性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种黑纱蒙面的形象。我们可以去想象她们只有五官和四肢，但是我们无法去想象她们的发色、表情、身材、气质。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被稀里糊涂地拽上埃及地铁的那一刻彻底地改变了。埃及的地铁是分男女的，当女性车厢的门关闭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女性迅速脱下黑袍摘去面纱，整个车厢亮起来了！我的眼前是五彩缤纷的衣着、千姿百态的身体、表情丰富的五官！我的眼睛还没适应从这种黑暗压抑到如此绚烂的色彩之前，就被邀请坐在她们身边。从那以后，每当想起埃及女性，我的脑中再也不是黑纱黑袍的形象，而是一群真实、鲜活、生动的女性面孔。

你看，我们的大脑其实就像是橡皮泥一样，它终生具有可塑性。给看了一万次红色苹果的你，开始看绿色苹果，你的认知就已经在改变。你去尝试，并不代表要成功。你并不需要从此否认苹果是红色的，但是你的人生会因为这样的尝试，多了一种可能。你既可以选择原来的模式，也可以去选择不一样的人生。不要害怕你的不一样，也许你只是还没遇到志趣相投的那群人。当我走完二十多个国家，和越来越多的女性关怀者相遇时，我才发现，原来作为女性，我们都一样害怕、无助、迷茫，我们也都一样勇敢、坚持、有力量！别忘了，咱们可是一群每个月流血七天还不死的动物。在我们的身体里，蕴藏着人类的新生和希望。所以，离开你熟悉的模式、穿上你选择的衣服、也带上你的害怕，去经历你的第一次尝试、第二次尝试，去犯错、去跌倒、去体验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也让世界看到真实的你。

我遇上一個大麻煩，直到上台前，我都沒想好穿什麼。所以想求大家幫幫忙，幫我去做出一個選擇。你們覺得我是應該穿這件小西裝呢，舉起你們的手示意我。OK，還是應該穿這件小裙子？欸，好像選西裝的會多一些。謝謝，謝謝你們的選擇。

事實上呢，我的心裡面是有選擇的，我更喜歡那條裙子。但是呢，每一次我穿著它站在穿衣鏡前的時候，腦子就會自動地開始播放這樣的聲音：是不是露得有點多啊？哎呀，會不會太誇張了，別人怎麼看啊？會不會顯得我身材不好呢？最後的最後，我很有可能把它藏進衣櫥，穿上一件更穩妥的西裝出門。

有人會說，女性每天要在鏡子前花上男性九倍的時間才能出門。更有人說啊，中國的女性她一旦結婚生子，自個兒自己的主見就消失了。作為一名心理咨詢師，我的工作之一就是聽人講故事。當越來越多的女性向我講述起她們的故事，我看到的，是一個又一個充滿魅力的生命。但是，讓我困惑的是，這些獨特的女性，她們在自己的穿衣鏡前、在職場、家庭、關係當中，會有意無意地隱藏自己的力量。比如，放棄機會、保持沈默、選擇順從，不能理直氣壯地說不，待在糟糕的關係里，壓抑自己的情緒。為什麼，中國女性會隱藏自己的力量呢？

我的答案是一個字：怕。

怕，可以以很多形式，存在於我們的腦中。我想大家都聽過牛郎織女的故事，七夕節的時候，我們會用千里鵲橋來相會這樣的橋段去歌頌愛情。但是我想說，這不是一個愛情故事啊，這分明是一個犯罪故事。你看啊，完整版的牛郎織女當中，牛郎偷看了織女洗澡，還拿走了她的衣服。大家想象一下，你在洗澡，有個男的偷窺你，還拿走你的衣服，你第一反應是什麼？報警啊！牛郎非法侵犯他人的隱私及財務，按照咱們國家治安管理處罰法的第四十二條，是應該被處以1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罰款的，說不定啊他還得把他那頭牛給賣咯。

但是你看，在這個故事當中，牛郎非但沒能受到處罰，反而讓織女嫁給了她，白得一個仙女媳婦兒。但是織女呢，她因為沒有了衣服穿，所以被迫要留在凡間給牛郎洗衣做飯、生兒育女。但是就這老天爺也沒有輕饒了她，王母娘娘將他們夫妻倆分開。哪個妻子不想見到自己的老公，哪個當媽的不想見自己的娃。織女得等上整整一年才能見老公孩子一次。這個故事好像在說，女性是可以被侵犯的，婚姻是可以被強迫的，如果犯了錯那就讓女人去背鍋。當我們給一個小女孩去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她不一定會感受到這其中愛情多麼偉大，但是她會記得一件事：那就是因為沒有了衣服穿，所以引發了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有衣服穿太重要了！那麼這個小女孩有一天，站在自己的穿衣鏡前，就會因為沒有合適的衣服而感覺到焦慮，因為衣著的暴露程度而擔憂害怕。

我們也可以去看一看嫦娥奔月的故事，嫦娥姐姐犯了什麼錯呢？她只不過沒有等到后羿，獨自地吃下了那顆長生不老藥，就被迫要和愛人分離，在月亮上一呆就是幾千年的時間。我相信在座沒有誰會認為神話故事是真的，但可能很少有人會去想，神話故事所傳遞的信息是錯的。嫦娥奔月的故事在向我們傳遞著，女性不能只有個人渴望，她必須學會等待和分享，在自我實現和關係之間她需要選擇後者，不然就可能失去這段關係，過得孤苦伶仃。那麼當一個女性她準備追逐自己的夢想，去實現人生的時候，就會開始害怕了：我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家裡人、我父母、老公、我的朋友他們會怎麼看我，他們會不會不接受我，會不會不愛我了。

並非中國女性沒有力量，而是我們講錯了睡前故事。老話兒講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果說聽故事不足以說明為什麼女性會隱藏自己的力量，那有沒有什麼是我們看得見摸得著的原因呢？

有的，我給你舉個栗子，啊，不對，應該是舉個蘋果。

我們仔細看這個大蘋果，多麼的鮮艷紅潤，嬌艷欲滴，你要是輕輕地咬上一口啊，能看到七個小矮人。

好像走錯片場了。我們仔細地去看這個蘋果，認真地把它記在你的腦中，印刻在你的腦子里。好的，現在請在你的腦中想象一個蘋果，它是什麼顏色？

觀眾：紅色。

它是什麼顏色？

觀眾：紅色。

剛才發生了什麼呢？這個紅蘋果的視覺刺激通過你主管情緒的右腦進入到這個地方，你的認知系統，紅色和蘋果在這個地方建立了聯繫。那麼當我讓你想象一個蘋果時，十有八九你想象的蘋果是紅色的。同樣的原理，我們去看這個字。看到它你會想到什麼？

欸，好像是一個人雙手交叉卑躬屈膝的樣子，有一點跪坐的姿勢。這個字呢是甲骨文，它如今的寫法是這樣的。
女

當我們認識女字、使用女字的時候，和女字相關的這些視覺刺激，也通過像剛才紅蘋果一樣的通路傳遞到了我們的腦中。女性雙手交叉卑躬屈膝的形象也就印刻在了我們的腦子里。有人會說，這一個字啊，它不足以說明什麼問題，那我們再來看幾個字。

一個女人被抓住，就成了「奴」，女人是喪失自由的人；被奴役久了從心裡升起一鼓強烈的情緒，她就成了「怒」；怎麼能不被抓住呢？躲在屋子里，所以在屋子里的女人是「安」全的；這個時候給女人一把掃帚，她就成了「婦」，家務勞動和女性聯繫在一起；又怕被抓住，又怕被奴役，這個女性像頂了禾苗一樣，實在是太「委」屈了。但是你覺得光委屈就夠了嗎？一個女人她還得生養一個兒子，才能被稱為「好」。

給你看一萬次紅色的蘋果，你腦中想到蘋果時自然就會聯想到紅色。當這些帶有視覺刺激的文字被我們反復地使用，每一次的使用，其實都是在加深這些自遠古時代所形成的，對於女性的錯誤認知。而正是這些固有的認知，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的行為、判斷，也左右著我們對於事件的解析。比如，在大街上我們看到一個女性衣著暴露，就說她在勾引人；看到一個女性事業成功，就警告她不能比男人強，不然會讓關係失衡的。我聽過的最耐人尋味的版本是，老公數次地出軌，全家人去指責這個妻子沒有滿足老公。在一項調查當中顯示，超過百分之三十的女性會表示，自己和伴侶的關係中沒有性愉悅；而另一項研究則表明，女性乳腺癌的患病率和情緒壓抑呈現高度的正相關；在我們國家每年有接近十萬名女性因為不堪忍受家庭暴力而選擇自殺。

因為怕，女性放棄了自己的需求，轉而去滿足他人的需要；也因為怕，女性壓抑了自己的情緒，去維繫一段關係，甚至以生命為代價。傳統教義似乎為我們搭建了一條奇怪的故事線：女性應該溫柔、美麗、善良、賢惠、隱忍、犧牲、付出，她應該等著被看見、被選擇、被呵護、被拯救。這樣大部分的女性會覺得只有和睦的關係才能是成功，滿足了需要才能被認可，握住了愛情才擁有了世界。

那麼既然怕是這個原因，有什麼可以讓我們不那麼怕嗎？我想說的是，怕是無法被徹底消除的，但是改變的契機呢，也正蘊藏在這個怕之中。在今天的湖南永州，宋朝的時候這個地方叫做零陵，在這個地方曾經生活著一群女性，她們的生活可以說是被這個怕牢牢地交織著。她們得裹小腳，終生沒有受教育的機會，不能讀書寫字，到了一定的年齡呢，她們就得被許配給當地的某個男子，給他洗衣做飯，然後在紡織機前勞作餘生，生活好像被這種男尊女卑的怕徹底地定格了。但是，正是這樣一群紡織女，創造了全世界唯一一種女性創造、女性傳承的文字——女書。397個女書字，記錄了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她們用女書寫詩猜謎、記錄歌謠，她們用女書給彼此寫信，傾訴煩惱。女書可以說是那個年代的心理治療，在絕望的歲月里，這些女性利用她們天然的創造力、驚人的轉化力，為自己掙得了話語權，並且改變了當地的傳統，使得女書流傳至今。

我們再看女書的這個「女」字，它站了起來，伸展著身軀，載歌載舞的樣子。當一個女性開始為自己賦權，她也就走出了傳統所定義的故事線，她不再需要通過滿足他人去證明自己，也不再需要關係去證明自己的成功。歷史可能固化我們的角色，傳統可能限定我們的認知，但這些無法改變作為女性的本質，那就是在疼痛之中會綻放出的力量，於絕望之處升起的希望之光。女書的創造者在告訴我們，即使再多的怕，你依然可以去編織屬於自己的人生。

怎麼去編制呢？去嘗試！拿我自己為例，當我挎上相機準備前赴埃及的時候，我的心裡怕極了。想象一下在那個遙遠的國度，有著和我完全不一樣的文化、信仰，說著和我完全不一樣的語言。當我打開電視機和電腦，想要更多瞭解埃及的時候，看到的是戰火、混亂、遊行、示威，我的心裡面真的是怕極了。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試試，就永遠不會知道它真實的樣子。於是呢，我嘗試著邁出第一步，開始用肢體語言和當地人交流。很快我就發現原來大部分的埃及老百姓是那麼簡單風趣，幽默可愛。如果你看到他們在大半晚上排起長長的隊伍，他們其實只是為了買冰淇淋吃。我的害怕在這樣的嘗試中逐漸地減退，直到我可以騎著駱駝在金字塔下行走，聽著阿拉伯音樂和當地人喝茶，素不相識的人幫我打印車票，漫畫家還在咖啡館送了我一幅畫。

如果沒有這次嘗試，我會和大家一樣，想到埃及女性的時候，想到的就是這種黑紗蒙面的形象。我們可以去想象她們只有五官和四肢，但是我們無法去想象她們的發色、表情、身材、氣質。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被稀裡糊塗地拽上埃及地鐵的那一刻徹底地改變了。埃及的地鐵是分男女的，當女性車廂的門關閉的那一剎那，所有的女性迅速脫下黑袍摘去面紗，整個車廂亮起來了！我的眼前是五彩繽紛的衣著、千姿百態的身體、表情豐富的五官！我的眼睛還沒適應從這種黑暗壓抑到如此絢爛的色彩之前，就被邀請坐在她們身邊。從那以後，每當想起埃及女性，我的腦中再也不是黑紗黑袍的形象，而是一群真實、鮮活、生動的女性面孔。

你看，我們的大腦其實就像是橡皮泥一樣，它終生具有可塑性。給看了一萬次紅色蘋果的你，開始看綠色蘋果，你的認知就已經在改變。你去嘗試，並不代表要成功。你並不需要從此否認蘋果是紅色的，但是你的人生會因為這樣的嘗試，多了一種可能。你既可以選擇原來的模式，也可以去選擇不一樣的人生。不要害怕你的不一樣，也許你只是還沒遇到志趣相投的那群人。當我走完二十多個國家，和越來越多的女性關懷者相遇時，我才發現，原來作為女性，我們都一樣害怕、無助、迷茫，我們也都一樣勇敢、堅持、有力量！別忘了，咱們可是一群每個月流血七天還不死的動物。在我們的身體里，蘊藏著人類的新生和希望。所以，離開你熟悉的模式、穿上你選擇的衣服、也帶上你的害怕，去經歷你的第一次嘗試、第二次嘗試，去犯錯、去跌倒、去體驗這個世界真實的樣子，也讓世界看到真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