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中文》文字稿： “爸爸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 ——你怎么回答? | 胡佳威

可能很多人一听到性教育，就会觉得：孩子也需要性教育吗？难道说你还要教育孩子怎么去啪啪啪吗？好像人们对于性的态度，大多数都会觉得第一个它是羞于启齿的，第二个呢，就是啪啪啪，第三个就是嘿嘿嘿，然后第四个就是特别隐晦的给你个笑，然后说一声：唉，你懂的！大多数人会是类似于这样的态度。所以说今天呢，我分享的正是性态度、性教育的第一步。

然后，我想先跟大家分享一个我自己的故事。我出生在一个农村的一个非常大的家族里面，属于四世同堂，而我是我们这代第一个男孩子，在出生之前生的一直都是女孩子。所以说当我出生以后，家里人就特别宠幸我，但是宠幸我的方式就有一点特别。怎么特别呢？他们经常会一群人聚在一块，然后，说：佳威，你过来过来。我说干嘛，然后他说，哎，我给你五毛钱，你小鸡鸡让我摸一下好不好？然后那个时候的我就像现在一样非常的天真单纯，然后我就会说好。当我看到他手上晃动的五毛钱之后，我就会说好呀，那你摸吧。然后当他摸完以后，他真的给了我五毛钱以后，我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致富的道路。然后等我一没钱了，想买东西吃了，我就跑到我家里人面前说：我小鸡鸡让你摸一下，你给我五毛钱好不好。

现在我回到家以后，每次家里人聊天，又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我都非常的尴尬，就特别想避开这个话题。因为我的姑姑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所以等我成年以后，等我姑姑的儿子出生以后呢，我就怀着一个报复的心情，我就当着所有家里人的面，我就跟我的弟弟豆豆说，我说豆豆啊，我给你五毛钱，你小鸡鸡让我摸一下好不好，然后我我的弟弟就义正严辞地说不可以，小鸡鸡不可以让我摸。我当时就非常的失落，我就跟他说，我说那我给你一块钱呢？他说也不行。听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生就是属于那种我的复仇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然后我就跟他说，那我给你五块钱呢？然后他说好吧，那你摸吧。其实这个事情啊，当时我也是非常的震惊，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去接这件事情。现在我弟弟家庭条件比我原来好很多，包括他现在上的学校也是当地我们比较好的一所学校，包括我们家庭，对于孩子的素质教育也开始越来越重视。比如说每个孩子都会去学一门乐器或者学一门舞蹈，但是呢，同样非常重要的素质教育之一，性教育，大家都基本上属于视而不见。我小时候没有接受过任何的性教育，同样的，等家里条件再好了以后，我的弟弟仍然也没有见识过任何的性教育。

之前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做过一个调查，在四个省市给两万名家长跟两万名孩子进行了调研，去探索到底是什么阻碍了家长给孩子进行性教育。那其中你会发现其中一半，有将近50%的家长，他们的反馈是我不知道性教育该说什么，然后有四分之一的家长是觉得说性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敏感了，我不好意思开口。但是呢，虽然有一半的家长都觉得不知道该跟孩子说什么，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真正阻碍家长给孩子进行性教育的原因。为什么？比如说，北师大儿童性教育的教材在微博上非常火，大家都知道，在这过程中，其实学校也好，包括那套教材也好，它已经非常系统的把每个年级他需要知道的那些性的知识全部告诉了孩子，已经基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仍然会出现，有家长就会说，哎，怎么学校给孩子发这么重口味的话题等等。

包括我自己，我也遇到过一个事情，我们今年跟团市委在无锡的两所打工子弟的幼儿园，我们去上性教育课。针对这群幼儿园的孩子，我们会非常系统地跟他们讲各种性教育的知识，包括出生教育。我们班里有个男孩子，他就跟我讲。他说，他妈妈告诉他，他是充话费送的，然后他很难过。当我们告诉他说，你是由爸爸的精子和妈妈的卵子结合以后再变成了你，然后他是非常开心，他回家以后就跟她的妈妈说：妈妈，我终于知道我是从哪里来了，胡子哥哥告诉我说我是爸爸的精子和妈妈的卵子结合以后变成我的。然后他妈妈听了以后就很紧张，第二天就去了学校，就跟老师讲，为什么会有人跟我的孩子讲这些知识？那个胡子哥哥是谁，你让他给我死出来。

大家都以为，好像说我掌握了性教育的知识以后，我就会跟孩子去说，其实并不是这样。包括说，如果说性知识最难补习的话，那我只要出一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就是回答孩子十万个新问题的标准答案。当孩子问出我从哪里来啊，或者为什么男生有小鸡鸡，女生没有小鸡鸡等诸如此类的性的问题的时候，家长只要翻开那本书，找到那个问题，然后照着那个标准答案去跟孩子念，那所有的问题不都解决了吗？但是即使很多家长，你知道了这个答案仍然说不出口。大多数家长他会想，我真的有必要跟孩子说这些吗？或者孩子知道太多了会不会性早熟？甚至他开始问我，万一本来孩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一样，结果你跟他讲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他回到幼儿园跟另外个小朋友两人脱光衣服，两个人在那边模拟性行为，那你让我孩子这个事情怎么收场等等。

每次我遇到这样的诸如此类的问题的时候，我都会问他们，我说，假设现在的孩子，他知道的不是性知识哈，他知道的是化学知识，他三年级，他把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所有化学知识全掌握了，能背元素周期表，能做各种化学方程式，你担不担心孩子造个炸药，把学校给炸了，完成我们小时候的梦想。然后那个家长都说：哇，我的孩子是个天才！大多数家长会觉得我的孩子是个天才，对吧。但是为什么一旦孩子知道的是性的知识，比如说他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了，他知道男生的小鸡鸡叫阴茎，女生的叫阴道等等，当他知道这些，有的家长反而担心说，我的孩子会不会性早熟，我的孩子会不会去跟别人去尝试性行为等等？其实这背后都是因为人们对于性的一个态度，他其实是消极的。如果我们觉得性好像是一个洪水猛兽，那么我们会特别担心，好像孩子知道性以后会有非常多的负面的影响。其实在我看来，性知识跟其它任何领域的知识都是一样的，它是一个中立的知识，关键在于你怎么去引导孩子。假设教育孩子，我们是教孩子用化学怎么去造福人类，怎么去制造医药，怎么去改变我们的生活，这样孩子教育出来，他肯定对于自己、对整个社会都会更加有帮助。那假设你是教孩子怎么去制造毒品，怎么去造炸药，怎么去造一些毒药等等，那这样子孩子教育出来，他危害社会、危害他自己的可能性肯定会更高。

同样的，性也是如此。假设你教孩子，你的性教育是教孩子怎么去保护自己、怎么去接纳自己、怎么去悦纳自己、怎么去尊重自己、尊重别人，那这样子教育出来的性教育，它其实对孩子也是有帮助的。于是，大多数家长会觉得，好，性教育呢，确实我们应该往好的方向引导，那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该如何把握性教育的尺度？很多家长都会特别关心这个问题，对吧。我讲到哪个点，我既回答了他的问题，但又不让他好奇太多？但是今天我不教大家怎么去控制这个尺度的方法，我今天想跟大家聊聊“尺度”这个词。

其实我自己特别讨厌“尺度”这个词，为什么？比如说，当你在教孩子化学或者数学的时候，你会不会在想我该怎么跟孩子讲尺度？但是一旦你知道你跟孩子讲的是性知识，你就开始纠结于尺度。其实，人们会觉得说，好像我跟孩子讲尺度，跟我讲说怎么教孩子，好像两个完全是差不多的概念。但是其实这两个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一个家长，他纠结的是我怎么控制尺度，那这个家长给他孩子进行性教育，他更纠结的是我讲还是不讲，对吧。那如果一个家长更关注的是我怎么讲能够让孩子更容易理解这个知识点，那他其实更关注的是我怎么讲能够讲得更好。所以说，如果你对性的态度，你仍然停留在好像说性，孩子知道多了以后会对孩子不好这样一个消极的态度的话，你会非常纠结于尺度。

因此，与其你考虑尺度，你倒不如想想我在给孩子进行性教育这个过程中，我该怎么讲，能够让孩子更容易理解这个知识点。比如说，在我们生活中，我们经常会称生殖器为“小鸡鸡”，包括我有一次给家长做工作坊的时候，有一个家长就提问，他说：我为什么一定要跟孩子讲“阴茎”呢？我讲“小鸡鸡”、“小妹妹”、“小咪咪”、“小凤凤”这些东西不是很可爱吗？对吧。我当时就回应他，我说我今天一整个工作坊下来，我一直在用“阴茎”、“阴道”讲的，我给你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然后那个家长就说，首先第一个，非常科学；其次，非常的权威、非常的坦然。我说同样的，其实当你在跟孩子讲性教育的过程中，你用“阴茎”这个词，可能对于孩子而言，从知识的角度是一样的，就是孩子知道了自己这个生殖器叫什么名字，对不对？但是如果我们是从我们今天的主题态度这个层面出发的话，那首先家长他自己给自己的感觉，这是我在直面孩子的性问题，我在非常科学、我在非常坦然地跟孩子沟通这个话题。那可能现在他孩子还没有意识到是我的爸爸在非常坦然地跟我沟通这个话题，但是等他长大以后，当身边的所有的小朋友都在讲“小鸡鸡”、“小妹妹”这些词，他知道我爸爸跟我讲的是阴茎，我爸爸我妈妈在跟我讲一个科学的知识，他在正面地、直面地、坦然地跟我回答这个性的问题。所以说，如果我们从知识的层面来看的话，确实“阴茎”也好，“小鸡鸡”好，它只是一个名字，但是如果我们从态度的层面来看，它其实起到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影响。

我们每个人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没有经历过性教育，所以说我们对性的态度，为什么会消极？因为，大家想想，我们虽然没有接触到科学的正经的性教育，但是我们其实从来不缺乏获取性的信息。比如说，当我们小的时候，我们去个外地，学当地方言，哪句话是最容易学会的？脏话，对不对。那脏话，你会发现啊，要么跟性行为相关的，不管是“我什么你”，“你什么妈”什么的，或者跟生殖器相关的，其实这些都是性的信息。然后你担心说，我给孩子进行性教育，提前唤起了孩子的性意识，那你为什么不担心现在社会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脏话？那同样的，我们在成长过程中，我们接触了各种各样的新闻，什么性侵、猥亵、强奸、变态，什么小学生意外怀孕啊、流产啊，甚至说体检还能够体检出来怀孕等等。所以说，我们接触的任何的性的信息都是负面的，我们没有机会能够获取正面的性的信息。在座的每个人，可能我们都多多少少，在潜意识里面，我们会觉得性好像是一个不好的事情。但是，其实性也好，性教育也好，它不是洪水猛兽，真正的洪水猛兽是性无知。

我举个例子给大家，我之前在微信上有一个家长向我咨询，说她的女儿月经初潮，然后月经可能并不是特别稳定，然后也痛经，所以她该怎么跟自己的女儿沟通？或者该怎么去帮助她？然后我非常耐心地回答了她各种问题：月经该怎么办呀，月经初潮不紊乱是一个正常的现象啊，等等等等。然后，她说谢谢老师，但是她就留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她说：真想生的是儿子啊，生女孩真的是遭罪啊！我当时心里就是一万只草泥马在那边奔腾，你知道吧，我那么耐心地去跟你讲了各种各样的知识点，但是她仍然，对于性的态度，就觉得好像月经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遭罪的事情，然后生女孩子简直是个遭罪的事。大家设想，如果这个孩子，她的妈妈是这样子的一个态度，性的态度，那影响到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态度？

我再举个正面的例子。同样是月经这个话题，我有一个朋友，她是在计生协工作，因为计生协一直在支持性教育嘛，所以说他们对性教育也非常接纳，从小会跟孩子讲到性教育。她女儿很小的时候，她看到妈妈卫生间里面的卫生巾，上面带着血，然后女儿就问妈妈，上面为什么会有血啊？然后妈妈就跟她讲。说这是妈妈来月经了，每个女孩子长大以后都会来月经，来月经了，说明你长大了，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所以她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就不觉得说，好像妈妈流血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事情。同样的，等她青春期她第一次来月经了，她就很坦然地跟自己妈妈说，妈妈我来月经了，你给我一片卫生巾吧。然后这并不是最让人觉得震惊的。最震惊的是，她在她的班里面，她们班有一个女孩子第一次来月经，正好是下课的时候，就坐在那，当时好死不死还穿了一条白裙子，然后呢就坐在那边吓得要命，也不敢起来。然后她女儿看到以后呢，就解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围在她的这一圈，然后把她带到了卫生间，然后又去办公室，管老师要了一片卫生巾，然后再去卫生间，教她怎么换上，一直安慰她说这很正常，这没事的，说明你长大了，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情啊等等，放学的时候还把这个女孩子送回了她家。然后他妈妈听了这个故事以后就觉得非常的自豪。她觉得其实这就是，当你对待性是一个非常坦然、非常积极的态度，那影响到孩子也是一样的，孩子也会对这个事情，不会觉得说好像这是一个非常消极不好的事情、非常倒霉的事情。

我们看这两个同样都是月经的案例，可能我们从知识的层面，就是这个女孩子，她知道了自己月经是个什么回事，对吧？她也知道我该使用卫生巾，对不对？但是在孩子成长过程中，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态度，一个是非常消极的，一个是非常积极的。

那还有一个故事呢，是我们在微信上经常会给家长去做这样的社群，然后在这个社群里面，我们会要求每天都有案例分享，也会要求家长去完成作业。

比如说我们有一天的作业是什么呢？我们就给家长抛出一个问题，就是假设某一天晚上你跟你的爱人正在发生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然后这时候孩子突然打开门，哭着跟爸爸讲，说爸爸你为什么欺负妈妈，妈妈都在那边哭了。当孩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怎么回答孩子这个问题？那很多家长都会觉得：哇塞，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劲爆了，对吧，肯定是穿上衣服，然后把孩子带离房间，然后跟孩子讲说“你刚才在做梦，你刚才在做梦”，是吧？大多数家长都会类似于这样子跟自己的儿子沟通。确实啊，真的我有遇到好多，就是跟孩子讲说“你在做梦，你在做梦”。

但是呢，我会要求我们那些妈妈，你要给我发语音，把我当做你的儿子，然后呢，你给我发语音，你来回答我这个问题。你会发现这些经过非常系统的培训的家长，当她拥有一个坦然的性态度以后，她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这个问题，但是她会很自然地给我发语音说：“爸爸妈妈在做爱，这是爸爸妈妈表达爱的一种方式，当然这也是爸爸妈妈的隐私，希望你不要跟别人讲；现在呢，因为你还小，你的生殖器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所以说如果你现在去模仿的话，反而会让你的生殖器受伤，同样的生殖器也是我们的隐私部位。”他们家长会很自然地去跟孩子讲，最多的一天，我一共收到了130多个家长给我发这个语音。所以说我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脑子里面都是“爸爸妈妈在做爱，爸爸妈妈在做爱，爸爸妈妈在做爱”，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被洗脑了。

其实这也是一样，真的，性教育，它最难的不是说，我告诉你一个知识，我把这个知识点回答你，而是说在整个过程中，家长你自己的对性的一个坦然的态度。你与其纠结于我该怎么回答孩子这个问题，我该怎么给孩子一个特别标准的、特别正确的答案，你倒不如想想，你自己对性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用你自己对性的那种坦然的、科学的、客观的、积极的态度去影响孩子。其实这就是最好的性教育，而不是说我一定要纠结于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去回答。因此，整个我们今天的主题就是一直在强调一个单词，就是“性态度”。与其你一直纠结于一个问题，你倒不如想想我该怎么去改变自己对性的从一个消极的态度变成一个积极的性态度，那这就是我们今天讲的性教育的第一步。

说实话，其实我还没有孩子，但是我会给很多的家长做儿童性教育。很多家长会讲说，你都没有孩子，你怎么给我们进行性教育啊？对吧，你自己都不懂。那我就跟他讲，我的诀窍是什么？就是我拥有一个坦然的性态度。当我拥有一个坦然的性态度以后，不管家长他问出什么问题，我都可以把它看成一个跟性没有相关会很自然的问题。比如说有家长跟我讲，他说自己的孩子五岁，然后这几天特别喜欢玩自己的生殖器，掰来看去掰来看去。我就说你就把他当做孩子是在看自己的手，看自己的手你觉得你需要干预吗？家长其实换一个角度以后，你把它看成一个非常自然的非常正常的事情以后，你会发现，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那么焦虑跟恐慌。所以说拥有一个坦然的性态度就像一个武功心法。可能在此之前，你觉得“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但是当你拥有一个坦然的性态度以后，就是你不需自宫也可成功, 就是这样的。

谢谢大家！

可能很多人一聽到性教育，就會覺得：孩子也需要性教育嗎？難道說你還要教育孩子怎麼去啪啪啪嗎？好像人們對於性的態度，大多數都會覺得第一個它是羞於啓齒的，第二個呢，就是啪啪啪，第三個就是嘿嘿嘿，然後第四個就是特別隱晦的給你個笑，然後說一聲：唉，你懂的！大多數人會是類似於這樣的態度。所以說今天呢，我分享的正是性態度、性教育的第一步。

然後，我想先跟大家分享一個我自己的故事。我出生在一個農村的一個非常大的家族裡面，屬於四世同堂，而我是我們這代第一個男孩子，在出生之前生的一直都是女孩子。所以說當我出生以後，家裡人就特別寵幸我，但是寵幸我的方式就有一點特別。怎麼特別呢？他們經常會一群人聚在一塊，然後，說：佳威，你過來過來。我說乾嘛，然後他說，哎，我給你五毛錢，你小雞雞讓我摸一下好不好？然後那個時候的我就像現在一樣非常的天真單純，然後我就會說好。當我看到他手上晃動的五毛錢之後，我就會說好呀，那你摸吧。然後當他摸完以後，他真的給了我五毛錢以後，我彷彿一下子找到了致富的道路。然後等我一沒錢了，想買東西吃了，我就跑到我家裡人面前說：我小雞雞讓你摸一下，你給我五毛錢好不好。

現在我回到家以後，每次家裡人聊天，又聊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我都非常的尷尬，就特別想避開這個話題。因為我的姑姑是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所以等我成年以後，等我姑姑的兒子出生以後呢，我就懷著一個報復的心情，我就當著所有家裡人的面，我就跟我的弟弟豆豆說，我說豆豆啊，我給你五毛錢，你小雞雞讓我摸一下好不好。然後我的弟弟就義正嚴辭地說不可以，小雞雞不可以讓我摸。我當時就非常的失落，我就跟他說，我說那我給你一塊錢呢？他說也不行。聽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人生就是屬於那種我的復仇已經完全沒有希望了。然後我就跟他說，那我給你五塊錢呢？s然後他說好吧，那你摸吧。其實這個事情啊，當時我也是非常的震驚，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去接這件事情。現在我弟弟家庭條件比我原來好很多，包括他現在上的學校也是當地我們比較好的一所學校，包括我們家庭，對於孩子的素質教育也開始越來越重視。比如說每個孩子都會去學一門樂器或者學一門舞蹈，但是呢，同樣非常重要的素質教育之一，性教育，大家都基本上屬於視而不見。我小時候沒有接受過任何的性教育，同樣的，等家裡條件再好了以後，我的弟弟仍然也沒有見識過任何的性教育。

之前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做過一個調查，在四個省市給兩萬名家長跟兩萬名孩子進行了調研，去探索到底是什麼阻礙了家長給孩子進行性教育。那其中你會發現其中一半，有將近50%的家長，他們的反饋是我不知道性教育該說什麼，然後有四分之一的家長是覺得說性這個話題實在是太敏感了，我不好意思開口。但是呢，雖然有一半的家長都覺得不知道該跟孩子說什麼，但是我並不認為這是真正阻礙家長給孩子進行性教育的原因。為什麼？比如說，北師大兒童性教育的教材在微博上非常火，大家都知道，在這過程中，其實學校也好，包括那套教材也好，它已經非常系統的把每個年級他需要知道的那些性的知識全部告訴了孩子，已經基本上解決了這個問題。但是仍然會出現，有家長就會說，哎，怎麼學校給孩子發這麼重口味的話題等等。

包括我自己，我也遇到過一個事情，我們今年跟團市委在無錫的兩所打工子弟的幼兒園，我們去上性教育課。針對這群幼兒園的孩子，我們會非常系統地跟他們講各種性教育的知識，包括出生教育。我們班裡有個男孩子，他就跟我講，他說，他媽媽告訴他，他是充話費送的，然後他很難過。當我們告訴他說，你是由爸爸的精子和媽媽的卵子結合以後再變成了你，然後他是非常開心，他回家以後就跟她的媽媽說：媽媽，我終於知道我是從哪裡來了，鬍子哥哥告訴我說我是爸爸的精子和媽媽的卵子結合以後變成我的。然後他媽媽聽了以後就很緊張，第二天就去了學校，就跟老師講，為什麼會有人跟我的孩子講這些知識？那個鬍子哥哥是誰，你讓他給我死出來。

大家都以為，好像說我掌握了性教育的知識以後，我就會跟孩子去說，其實並不是這樣。包括說，如果說性知識最難補習的話，那我只要出一本書，這本書的名字就是回答孩子十萬個新問題的標準答案。當孩子問出我從哪裡來啊，或者為什麼男生有小雞雞，女生沒有小雞雞等諸如此類的性的問題的時候，家長只要翻開那本書，找到那個問題，然後照著那個標準答案去跟孩子念，那所有的問題不都解決了嗎？但是即使很多家長，你知道了這個答案仍然說不出口。大多數家長他會想，我真的有必要跟孩子說這些嗎？或者孩子知道太多了會不會性早熟？甚至他開始問我，萬一本來孩子是什麼都不知道，單純的像一張白紙一樣，結果你跟他講了自己是從哪裡來的，他回到幼兒園跟另外個小朋友兩人脫光衣服，兩個人在那邊模擬性行為，那你讓我孩子這個事情怎麼收場等等。

每次我遇到這樣的諸如此類的問題的時候，我都會問他們，我說，假設現在的孩子，他知道的不是性知識哈，他知道的是化學知識，他三年級，他把小學的、初中的、高中的所有化學知識全掌握了，能背元素週期表，能做各種化學方程式，你擔不擔心孩子造個炸藥，把學校給炸了，完成我們小時候的夢想。然後那個家長都說：哇，我的孩子是個天才！大多數家長會覺得我的孩子是個天才，對吧。但是為什麼一旦孩子知道的是性的知識，比如說他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了，他知道男生的小雞雞叫陰莖，女生的叫陰道等等，當他知道這些，有的家長反而擔心說，我的孩子會不會性早熟，我的孩子會不會去跟別人去嘗試性行為啦等等？其實這背後都是因為人們對於性的一個態度，他其實是消極的。如果我們覺得性好像是一個洪水猛獸，那麼我們會特別擔心，好像孩子知道性以後會有非常多的負面的影響。其實在我看來，性知識跟其它任何領域的知識都是一樣的，它是一個中立的知識，關鍵在於你怎麼去引導孩子。假設教育孩子，我們是教孩子用化學怎麼去造福人類，怎麼去製造醫藥，怎麼去改變我們的生活，這樣孩子教育出來，他肯定對於自己、對整個社會都會更加有幫助。那假設你是教孩子怎麼去製造毒品，怎麼去造炸藥，怎麼去造一些毒藥等等，那這樣子孩子教育出來，他危害社會、危害他自己的可能性肯定會更高。

同樣的，性也是如此。假設你教孩子，你的性教育是教孩子怎麼去保護自己、怎麼去接納自己、怎麼去悅納自己、怎麼去尊重自己、尊重別人，那這樣子教育出來的性教育，它其實對孩子也是有幫助的。於是，大多數家長會覺得，好，性教育呢，確實我們應該往好的方向引導，那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該如何把握性教育的尺度？很多家長都會特別關心這個問題，對吧。我講到哪個點，我既回答了他的問題，但又不讓他好奇太多？但是今天我不教大家怎麼去控制這個尺度的方法，我今天想跟大家聊聊「尺度」這個詞。

其實我自己特別討厭「尺度」這個詞，為什麼？比如說，當你在教孩子化學或者數學的時候，你會不會在想我該怎麼跟孩子講尺度？但是一旦你知道你跟孩子講的是性知識，你就開始糾結於尺度。其實，人們會覺得說，好像我跟孩子講尺度，跟我講說怎麼教孩子，好像兩個完全是差不多的概念。但是其實這兩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一個家長，他糾結的是我怎麼控制尺度，那這個家長給他孩子進行性教育，他更糾結的是我講還是不講，對吧。那如果一個家長更關注的是我怎麼講能夠讓孩子更容易理解這個知識點，那他其實更關注的是我怎麼講能夠講得更好。所以說，如果你對性的態度，你仍然停留在好像說性，孩子知道多了以後會對孩子不好這樣一個消極的態度的話，你會非常糾結於尺度。

因此，與其你考慮尺度，你倒不如想想我在給孩子進行性教育這個過程中，我該怎麼講，能夠讓孩子更容易理解這個知識點。比如說，在我們生活中，我們經常會稱生殖器為「小雞雞」，包括我有一次給家長做工作坊的時候，有一個家長就提問，他說：我為什麼一定要跟孩子講「陰莖」呢？我講「小雞雞」、「小妹妹」、「小咪咪」、「小鳳鳳」這些東西不是很可愛嗎？對吧。我當時就回應他，我說我今天一整個工作坊下來，我一直在用「陰莖」、「陰道」講的，我給你的感覺是什麼樣的？然後那個家長就說，首先第一個，非常科學；其次，非常的權威、非常的坦然。我說同樣的，其實當你在跟孩子講性教育的過程中，你用「陰莖」這個詞，可能對於孩子而言，從知識的角度是一樣的，就是孩子知道了自己這個生殖器叫什麼名字，對不對？但是如果我們是從我們今天的主題態度這個層面出發的話，那首先家長他自己給自己的感覺，這是我在直面孩子的性問題，我在非常科學、我在非常坦然地跟孩子溝通這個話題。那可能現在他孩子還沒有意識到是我的爸爸在非常坦然地跟我溝通這個話題，但是等他長大以後，當身邊的所有的小朋友都在講「小雞雞」、「小妹妹」這些詞，他知道我爸爸跟我講的是陰莖，我爸爸我媽媽在跟我講一個科學的知識，他在正面地、直面地、坦然地跟我回答這個性的問題。所以說，如果我們從知識的層面來看的話，確實「陰莖」也好，「小雞雞」好，它只是一個名字，但是如果我們從態度的層面來看，它其實起到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影響。

我們每個人從小到大基本上都沒有經歷過性教育，所以說我們對性的態度，為什麼會消極？因為，大家想想，我們雖然沒有接觸到科學的正經的性教育，但是我們其實從來不缺乏獲取性的信息。比如說，當我們小的時候，我們去個外地，學當地方言，哪句話是最容易學會的？髒話，對不對。那髒話，你會發現啊，要麼跟性行為相關的，不管是「我什麼你」，「你什麼媽」什麼的，或者跟生殖器相關的，其實這些都是性的信息。然後你擔心說，我給孩子進行性教育，提前喚起了孩子的性意識，那你為什麼不擔心現在社會中存在著各種各樣的髒話？那同樣的，我們在成長過程中，我們接觸了各種各樣的新聞，什麼性侵、猥褻、強姦、變態，什麼小學生意外懷孕啊、流產啊，甚至說體檢還能夠體檢出來懷孕等等。所以說，我們接觸的任何的性的信息都是負面的，我們沒有機會能夠獲取正面的性的信息。在座的每個人，可能我們都多多少少，在潛意識裡面，我們會覺得性好像是一個不好的事情。但是，其實性也好，性教育也好，它不是洪水猛獸，真正的洪水猛獸是性無知。

我舉個例子給大家，我之前在微信上有一個家長向我咨詢，說她的女兒月經初潮，然後月經可能並不是特別穩定，然後也痛經，所以她該怎麼跟自己的女兒溝通？或者該怎麼去幫助她？然後我非常耐心地回答了她各種問題：月經該怎麼辦呀，月經初潮不紊亂是一個正常的現象啊，等等等等。然後，她說謝謝老師，但是她就留了一句話，就是這句話，她說：真想生的是兒子啊，生女孩真的是遭罪啊！我當時心裡就是一萬只草泥馬在那邊奔騰，你知道吧，我那麼耐心地去跟你講了各種各樣的知識點，但是她仍然，對於性的態度，就覺得好像月經是一個非常非常非常遭罪的事情，然後生女孩子簡直是個遭罪的事。大家設想，如果這個孩子，她的媽媽是這樣子的一個態度，性的態度，那影響到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她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性態度？

我再舉個正面的例子。同樣是月經這個話題，我有一個朋友，她是在計生協工作，因為計生協一直在支持性教育嘛，所以說他們對性教育也非常接納，從小會跟孩子講到性教育。她女兒很小的時候，她看到媽媽衛生間裡面的衛生巾，上面帶著血，然後女兒就問媽媽，上面為什麼會有血啊？然後媽媽就跟她講。說這是媽媽來月經了，每個女孩子長大以後都會來月經，來月經了，說明你長大了，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慶祝的事情。所以她女兒在很小的時候就不覺得說，好像媽媽流血是一個非常不好的事情。同樣的，等她青春期她第一次來月經了，她就很坦然地跟自己媽媽說，媽媽我來月經了，你給我一片衛生巾吧。然後這並不是最讓人覺得震驚的。最震驚的是，她在她的班裡面，她們班有一個女孩子第一次來月經，正好是下課的時候，就坐在那，當時好死不死還穿了一條白裙子，然後呢就坐在那邊嚇得要命，也不敢起來。然後她女兒看到以後呢，就解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圍在她的這一圈，然後把她帶到了衛生間，然後又去辦公室，管老師要了一片衛生巾，然後再去衛生間，教她怎麼換上，一直安慰她說這很正常，這沒事的，說明你長大了，這是一個值得慶祝的事情啊等等，放學的時候還把這個女孩子送回了她家。然後他媽媽聽了這個故事以後就覺得非常的自豪。她覺得其實這就是，當你對待性是一個非常坦然、非常積極的態度，那影響到孩子也是一樣的，孩子也會對這個事情，不會覺得說好像這是一個非常消極不好的事情、非常倒霉的事情。

我們看這兩個同樣都是月經的案例，可能我們從知識的層面，就是這個女孩子，她知道了自己月經是個什麼回事，對吧？她也知道我該使用衛生巾，對不對？但是在孩子成長過程中，將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態度，一個是非常消極的，一個是非常積極的。

那還有一個故事呢，是我們在微信上經常會給家長去做這樣的社群，然後在這個社群裡面，我們會要求每天都有案例分享，也會要求家長去完成作業。

比如說我們有一天的作業是什麼呢？我們就給家長拋出一個問題，就是假設某一天晚上你跟你的愛人正在發生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然後這時候孩子突然打開門，哭著跟爸爸講，說爸爸你為什麼欺負媽媽，媽媽都在那邊哭了。當孩子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你怎麼回答孩子這個問題？那很多家長都會覺得：哇塞，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勁爆了，對吧，肯定是穿上衣服，然後把孩子帶離房間，然後跟孩子講說「你剛才在做夢，你剛才在做夢」，是吧？大多數家長都會類似於這樣子跟自己的兒子溝通。確實啊，真的我有遇到好多，就是跟孩子講說「你在做夢，你在做夢」。

但是呢，我會要求我們那些媽媽，你要給我發語音，把我當做你的兒子，然後呢，你給我發語音，你來回答我這個問題。你會發現這些經過非常系統的培訓的家長，當她擁有一個坦然的性態度以後，她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這個問題，但是她會很自然地給我發語音說：「爸爸媽媽在做愛，這是爸爸媽媽表達愛的一種方式，當然這也是爸爸媽媽的隱私，希望你不要跟別人講；現在呢，因為你還小，你的生殖器沒有完全發育成熟，所以說如果你現在去模仿的話，反而會讓你的生殖器受傷，同樣的生殖器也是我們的隱私部位。」他們家長會很自然地去跟孩子講，最多的一天，我一共收到了130多個家長給我發這個語音。所以說我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我腦子裡面都是「爸爸媽媽在做愛，爸爸媽媽在做愛，爸爸媽媽在做愛」，我感覺我整個人都被洗腦了。

其實這也是一樣，真的，性教育，它最難的不是說，我告訴你一個知識，我把這個知識點回答你，而是說在整個過程中，家長你自己的對性的一個坦然的態度。你與其糾結於我該怎麼回答孩子這個問題，我該怎麼給孩子一個特別標準的、特別正確的答案，你倒不如想想，你自己對性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用你自己對性的那種坦然的、科學的、客觀的、積極的態度去影響孩子。其實這就是最好的性教育，而不是說我一定要糾結於這個問題：我該怎麼去回答。因此，整個我們今天的主題就是一直在強調一個單詞，就是「性態度」。與其你一直糾結於一個問題，你倒不如想想我該怎麼去改變自己對性的從一個消極的態度變成一個積極的性態度，那這就是我們今天講的性教育的第一步。

說實話，其實我還沒有孩子，但是我會給很多的家長做兒童性教育。很多家長會講說，你都沒有孩子，你怎麼給我們進行性教育啊？對吧，你自己都不懂。那我就跟他講，我的訣竅是什麼？就是我擁有一個坦然的性態度。當我擁有一個坦然的性態度以後，不管家長他問出什麼問題，我都可以把它看成一個跟性沒有相關會很自然的問題。比如說有家長跟我講，他說自己的孩子五歲，然後這幾天特別喜歡玩自己的生殖器，掰來看去掰來看去。我就說你就把他當做孩子是在看自己的手，看自己的手你覺得你需要干預嗎？家長其實換一個角度以後，你把它看成一個非常自然的非常正常的事情以後，你會發現，其實完全沒有必要那麼焦慮跟恐慌。所以說擁有一個坦然的性態度就像一個武功心法。可能在此之前，你覺得「欲練此功，必先自宮」，但是當你擁有一個坦然的性態度以後，就是你不需自宮也可成功, 就是這樣的。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