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中文》文字稿:只要刑罚够重,就没人敢犯罪? | 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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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今年我们TEDx的这个主题是#号键。我不知道大家看到#号键的时候是想到什么,反正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微博热搜。

大家会发现,就是很多案件,它只要是上了微博热搜,无论是什么性质的案件,无论有多少评论,这些所有评论里面归结下来无非就是两个字:死刑。而我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就是关于这个重刑主义的一个问题。

我想先给大家举两个例子。第一个,是在去年两会的时候,我们全国人大代表,也是格力的董事长董明珠女士,她就提出了这样一个提案,立法建议,那就是偷盗手机的要判十年,捡到不还的要判五年。似乎只要这个立法通过了以后,那这个世界上或者至少我们国家就没有人会掉手机了,然后这个社会也就稳定了。

而第二个例子,同样也是在去年两会的时候,全国人大代表张宝燕女士,她也提了个建议,就是她认为目前我们拐卖妇女儿童罪的起刑点是五到十年,太低了。她认为应该调到十年乃至于死刑的这样一个程度。因为这样才能告慰被害者的心灵,同时也会达到惩戒犯罪分子的一个效果。

而这两个提议当时是引发了很多的讨论,同时也有争议的。不过无论是你支持也好,还是反对也罢,大家有没有发现他们背后有一个非常共通的逻辑,那就是——似乎刑罚越重就越没有人敢犯罪。而这句话其实上也是重刑主义最为通俗的一个说法。

这个说法到底有没有道理呢?其实上,在我国建国以来,曾经有过三次非常著名的关于这个重刑主义的社会实践,那就是严打。第一次严打是在八十年代初期的时候,我看在座很多可能都是中青年的朋友,不太了解,我通过两个故事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严打的过程。

第一个案子,是在四川泸州纳溪区的一个王姓的小伙儿,他在83年的时候,他就和自己的小伙伴一起走在大街上,突然就迎面走来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姑娘。然后他看了以后,他的那个狐朋狗友就直接给他打赌,就说:“你敢不敢过去亲那个姑娘一口?”也不知道是贪财还是好色,这个王姓小伙儿就真的过去亲了那个姑娘一口。这在法律的角度上来讲叫做猥亵。当众猥亵姑娘,情况非常严重,姑娘也就马上报警了。当时正值严打期间,所以警方迅速地就把他逮捕了。

所以大家猜这个王姓小伙最后被判了几年?没有判几年,直接判了死刑。

还有第二个例子就是迟志强案。迟志强他是在我国八十年代初期一个非常有名、非常红的演员。然后他在83年的时候,也是严打期间,在南京拍戏,拍一部叫《月到中秋》的戏。在拍戏期间呢,他就和当地的很多高干子女就一起开一个贴面舞会,然后舞会上放着邓丽君的歌曲。而最为有趣的是,他在开舞会的过程当中,就和其中一个姑娘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之下发生了性关系。这一点呢,在现在我们看来,可能就是在家里面蹦迪嘛,然后蹦得很开心了以后大家,对吧,该发生的自然就发生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可能是因为他声音太大还是怎么地,然后他的邻居就以进行聚众淫乱的活动为由,就直接向公安机关进行了报案。然后公安机关也很迅速,那个演员嘛,对吧?就还是直接把你带回南京来受审。而最后大家猜这个所谓的开聚众淫乱活动最后被判了多久呢?这个过分啊,死刑过分了。对,他最后判了四年,有期徒刑四年。而这个活动可能放现在,如果还是要以流氓罪定处的话,那可能是在夜店蹦迪的所有人都该抓起来。

所以在那个连强吻可能都会被判处死刑的年代,社会治安到底有没有变好呢?首先我要客观地说,确实是有变好。大家可以看到绿色的这三个部分,其实上就是三次严打期间,是有一个明显的在犯罪立案数上,是有个明显的洼地的。但是呢我也希望大家同时看到,在三次严打结束以后,社会的治安犯罪也会直线上升,马上就进行了一个反弹。

从此我们就可以看到,其实像严打可能并没有达到一个长效治理的那个初衷和目标。这个时候大家可能会说了,那没问题啊,我们就一直保持一个严打就可以了呀。

但大家有所不知啊,在严打的过程当中,在法律界,无论是学界也好,还是实务界也好,都发现严打可能存在以下很多问题,以下两个是最为明显的。第一个就是冤假错案不断发生。

相信前段时间大家都看过,很多朋友应该都看过一个电视剧叫做《沉默的真相》。然后里面呢有一个叫胡贵平的人,他冤案十年未雪。我相信很多看了这个剧的朋友会有很大的触动。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现实往往会比艺术来得更加悲凉。

比如说在1996年的时候,也就是第二次很明显的严打期间,在内蒙古呼和浩特有一个叫呼格吉勒图的一个人。在96年四月份的时候,内蒙古呼和浩特第一毛纺厂有一位女工,她在她们毛纺厂的公厕里面直接就被强奸杀害了。而在当晚,呼格吉勒图他就和他的小伙伴路过了那个公厕,同时也就看到那个被害者就趴在那个墙上已经死去了。于是他当时非常惊慌,就马上向公安机关进行了报案。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报案以后,警方就把作为报案人的呼格吉勒图当成最为具有犯罪嫌疑的那个人。于是,也对他马上对他进行了刑拘,同时也进行了刑讯逼供。然后就在一个月以后,一审就直接判处呼格吉勒图死刑。呼格吉勒图当时就表示了不服,马上进行了上诉。然后在六月份的时候,内蒙古高院就直接维持原判,对库格吉勒图同时也执行了死刑。而从他报案到最后被执行死刑总共不到62天。

而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布克直路图在被执行死刑的时候,他还未满十八岁,只是十七岁。如果没有九年后的一起案件,那可能呼格吉勒图他一辈子,至少他死后,会终生被钉在一个强奸犯、杀人犯的一个耻辱柱上,而他依旧活着的那些亲人也会永远的抬不起头。

直到2005年,这个案件的真凶,外号“杀人恶魔”的赵志红落网了。他在落网以后,他就直接向警方坦率说,他说在96年到05年这长达九年的期间,他一共在呼和浩特等地连续作案二十余起。而那个在毛纺厂里面的一个受害的女工,其实就是他亲手所为。真凶落网,沉冤昭雪。

然后我们这个时候回过头来看,为什么当时警方会想方设法地把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来置于死地呢?当时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客观上有一个外部原因就是正值严打期间,如果他们不迅速地把这个案子了结的话,就可能无法向当时的组织和社会有一个圆满的交代。当然在这个案子昭雪以后,当时的很多工作人员也都受到了处理。

第二个原因就是严打会使司法系统结构性失调,进而丧失公信力。大家有没有得过病?得过病的朋友请举手。好的,我承认我这个问题非常的奇怪。而我更奇怪的是只有几个人举手。大家都是哪咤。就是大家都得过病,都看过医生,对不对?如果你只是得了感冒,然后走过去,医生给你的建议是:我的建议是开刀。那这个医生可能是个兽医。

但是如果,对对对,而且如果说你得的是肿瘤,然后医生告诉你:啊,你这小问题,回去吃点三九感冒灵就OK了。必要的时候喝点绿豆汤啊。那其实上也是不合适的,对不对?治病如此,治罪亦然。

比如说我们举到刚才那个例子,假如全国人大真的认为董老师说的对,就把偷手机不还就判十年以上,你知道这个时候最先反对的是谁吗?可能是一些强奸案的受害者,因为他们想我被强奸了,然后那个加害人他只判了三年五年,可是你偷了手机就被判十年,难道我被强奸的这个伤害还不至于一个手机的一个价值吗?对不对?好,这个时候立法者说:“OK,没有问题,那就是强奸罪也一律判处死刑。这个时候谁会不满?故意伤害罪的就不满了,对吧?为什么强奸罪可以判死刑,而我故意伤害罪就只判七年十年。

所以到最后大家会发现什么?一句话,万物皆可死刑。而到这个时候会容易出现一个什么问题啊?你会发现从法律的角度来讲,偷手机和故意杀人是没有区别的。偷手机一死,故意杀人一死,横竖都是死啊,那临死还拉个垫背的,对吧?我偷了手机以后翻翻手机,昨天法山没回我微信,难受,捅了他再说,对吧?反正都是死嘛,对吧?因此就会出现这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所以大家会说了,所以我们就不要刑罚了吗?那不是。我只是想要告诉大家,就是刑法它有两大作用:第一是惩罚的作用,第二个是预防犯罪的一个作用。但是片面地强调重刑,其实上并不能达到大家所想象的预防犯罪的一个结果。

而所以应该怎么做呢?一个意大利的法学家贝卡利亚,他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就是:刑罚的威力啊不在于它的严酷性,而在于它的不可避免性。比如说拐卖妇女儿童罪,我们如果即使定到死刑,对吧?逮一个就死刑一个,逮一个就死刑一个。但是我拐卖了一百个小孩子,都没有法律来追究,那徒法不足以自行,你判凌迟对我也没有影响。但是如果我们现在就是五到十年,对吧?我拐一个被捉一次,拐一个被判五年,对吧?那我又不是傻子,我为什么要同时又重复地踏入同一条河流呢?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会发现问题又来了,是什么呢?就是说如果一直这样做的话,大家都会很累。不仅犯罪分子会累,我们良民也会累。我就怕哪天一不小心犯一个微小的错误,然后就被抓掉。而警察同志也很累呀,对吧?我们那个公安局编制也就这么多,天天上刀山下火海的,这是我们警察同志干的事儿吗?是的。

但是我主观上很愿意,但是客观上人手就只有那么多,我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对不对?就很难。所以呢我想告诉大家的就是什么呢?片面地把所有问题的解决放在重刑上,放在一个法条的更改上,它不是一个灵丹妙药,它反而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讲,会让我们忘记思考其他的事情,反而是一种懒惰。

所以我们正确的处理办法是什么?第一就是明确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这个政策是在06年,也是第三次严打结束以后,我国提出来的。具体是什么意思呢?实际上也就是理论上来讲就是罪刑相适应,然后刑法阶梯性的这样一个分配。而通俗来说呢,就是如果你得了肿瘤,你就去开刀做化疗,如果你只是感冒,你就喝三九感冒灵。

而第二的话,就是你充分利用包括科学手段和教育手段的各种各样的办法来预防犯罪。比如说去年还有一个很著名的案子是吴谢宇案。吴谢宇,他是一个北大的学生,在2016年的时候,他就涉嫌杀害了自己的母亲,然后进行了逃遁。因为这个人反侦查能力特别强,所以警方一直没把他抓到。直到2019年的时候,他在重庆江北机场去送朋友,就刚进江北机场不到十分钟,警方就迅速地把他逮捕了。

为什么呢?因为当时有很多监控摄像头,然后包括现在监控摄像头,有的还存在AI那个人脸识别的一个功能,所以很快把他和通缉犯的那个名单结合起来,他就被逮捕了。而同样的,现在机场如此啊,酒店亦然,你现在去哪个地方去开房,是不是要你的身份证,是不是要你的那个人脸识别?那如果你犯了罪啊,你连房都开不了,太痛苦了。

还有第三点,就是那个天网工程。目前城市有很多的监控摄像头,慢慢的天网工程它会向农村来进行一个过渡,所以当有一天我们可以非常乐观地想象,在农村的地方也有很多摄像头乃至于AI识别,那就算被拐卖的那些孩子跑到很偏远的地方,那我们是不是警方也会很方便地来把他找到啊?

而因此我最后想跟大家聊的就是,在预防犯罪,就是重刑主义其实让大家最根本的目的是啥?是为了降低犯罪,对不对?那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可不可能存在这样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个人类社会就没有犯罪行为?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大开脑洞,我个人的答案是三个字“不好说”。

对,不好说。因为在中世纪,我告诉大家一个小故事,就是在中世纪的时候,中世纪的欧洲当时他们当地没有一个权威的政府机构来协调民众之间的矛盾,所以实际上他们的司法审判权大多数是在教会的手里面。而他们教会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制度叫什么呢?叫神判池制度。

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如果一个人他有重大的犯罪嫌疑,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的时候,教会的那帮人会把他干什么呀?把他投到一个池子里面,叫做驱魔池。如果这个人他真的是有罪的,那他就会从池子里面浮起来;这个人是无辜的,那他就会从池子里面沉下去。

而这一点在现今的我们看来,我们觉得是很可笑的,因为这似乎涉及的是一个物理学的知识,而不是一个法学的知识。对,但是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这就是最公平的制度。为什么呢?因为人可能会犯错,但是神不会犯错,对不对?那同样的,我们目前来看,似乎有了更为先进的刑侦技术,乃至于更为科学的司法制度。但是当千百年后的人们来回过头来回顾我们这段历史的时候,他们会不会也觉得愚昧和可笑呢?毕竟我们现在也会有个别冤假错案的发生,同时也没有完全地杜绝犯罪的发生,对不对?

所以大家有没有想过,就比如说我们举个例子,怎么样预防犯罪,就是在每个人大脑里面植入一块芯片啊,就当我们大脑里面一产生了犯罪的意识和思想的时候,这个芯片就会迅速地做出反应,并且采取有关措施。

我想告诉大家,这可能已经不再是科幻片了。在今年8月23日的时候,没有想到吧?我开始讲科技了。在今年8月23日的时候,就是特斯拉的老总马斯克,他开了一个他的新的初创公司叫Neuralink的一个发布会。他们的产品主要就是一块芯片。而这个马斯克他对这个芯片的一个最大的畅想就是,他在人脑里面植入这块芯片以后,我们以后不需要语言,通过意念就可以交流,就可以打星际争霸,我们可以通过这个芯片来储存和重放记忆。

而其中他提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一点是什么呢?就是说这个芯片它理论上存在一种可能,就是刺激人类释放出包括催产素和血清素在内的很多激素。这意味着什么呢?就是我们人类的很多行为,包括犯罪行为和恋爱行为,很多时候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讲,就是各种激素来作用的结果。从这个结论来推导的话,我们可能会得出,安装这个芯片的人,在未来的某一天很有可能就会控制我们恋爱,控制我们犯罪,乃至于控制我们不犯罪。

大家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吗?就是当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这个社会上一定数量的犯罪行为,是我们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有独立意志的个体所必须承担的代价的时候,你愿意接受这些犯罪行为的产生吗?这个答案我不知道啊。

但是我基本上可以确定的就是,如果有一天当这个社会真的没有犯罪行为了,那可能就是我们人失去人作为一个人的意义的那一天。因为我们每个人体内其实上都有恶的基因,正如同我们每个人体内都有善的基因一样。

不要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面,重刑主义不是唯一的出路,我们还有更多降低犯罪行为的路可以走。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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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今年我們TEDx的這個主題是#號鍵。我不知道大家看到#號鍵的時候是想到什么,反正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微博熱搜。

大家會發現,就是很多案件,它只要是上了微博熱搜,無論是什么性質的案件,無論有多少評論,這些所有評論里面歸結下來無非就是兩個字:死刑。而我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就是關於這個重刑主義的一個問題。

我想先給大家舉兩個例子。第一個,是在去年兩會的時候,我們全國人大代表,也是格力的董事長董明珠女士,她就提出了這樣一個提案,立法建議,那就是偷盜手機的要判十年,撿到不還的要判五年。似乎只要這個立法通過了以后,那這個世界上或者至少我們國家就沒有人會掉手機了,然后這個社會也就穩定了。

而第二個例子,同樣也是在去年兩會的時候,全國人大代表張寶燕女士,她也提了個建議,就是她認為目前我們拐賣婦女兒童罪的起刑點是五到十年,太低了。她認為應該調到十年乃至於死刑的這樣一個程度。因為這樣才能告慰被害者的心靈,同時也會達到懲戒犯罪分子的一個效果。

而這兩個提議當時是引發了很多的討論,同時也有爭議的。不過無論是你支持也好,還是反對也罷,大家有沒有發現他們背后有一個非常共通的邏輯,那就是——似乎刑罰越重就越沒有人敢犯罪。而這句話其實上也是重刑主義最為通俗的一個說法。

這個說法到底有沒有道理呢?其實上,在我國建國以來,曾經有過三次非常著名的關於這個重刑主義的社會實踐,那就是嚴打。第一次嚴打是在八十年代初期的時候,我看在座很多可能都是中青年的朋友,不太了解,我通過兩個故事來給大家介紹一下嚴打的過程。

第一個案子,是在四川瀘州納溪區的一個王姓的小伙兒,他在83年的時候,他就和自己的小伙伴一起走在大街上,突然就迎面走來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姑娘。然后他看了以后,他的那個狐朋狗友就直接給他打賭,就說:“你敢不敢過去親那個姑娘一口?”也不知道是貪財還是好色,這個王姓小伙兒就真的過去親了那個姑娘一口。這在法律的角度上來講叫做猥褻。當眾猥褻姑娘,情況非常嚴重,姑娘也就馬上報警了。當時正值嚴打期間,所以警方迅速地就把他逮捕了。

所以大家猜這個王姓小伙最后被判了几年?沒有判几年,直接判了死刑。

還有第二個例子就是遲志強案。遲志強他是在我國八十年代初期一個非常有名、非常紅的演員。然后他在83年的時候,也是嚴打期間,在南京拍戲,拍一部叫《月到中秋》的戲。在拍戲期間呢,他就和當地的很多高干子女就一起開一個貼面舞會,然后舞會上放着鄧麗君的歌曲。而最為有趣的是,他在開舞會的過程當中,就和其中一個姑娘在雙方自願的前提之下發生了性關系。這一點呢,在現在我們看來,可能就是在家里面蹦迪嘛,然后蹦得很開心了以后大家,對吧,該發生的自然就發生了。

但是萬萬沒想到,可能是因為他聲音太大還是怎么地,然后他的鄰居就以進行聚眾淫亂的活動為由,就直接向公安機關進行了報案。然后公安機關也很迅速,那個演員嘛,對吧?就還是直接把你帶回南京來受審。而最后大家猜這個所謂的開聚眾淫亂活動最后被判了多久呢?這個過分啊,死刑過分了。對,他最后判了四年,有期徒刑四年。而這個活動可能放現在,如果還是要以流氓罪定處的話,那可能是在夜店蹦迪的所有人都該抓起來。

所以在那個連強吻可能都會被判處死刑的年代,社會治安到底有沒有變好呢?首先我要客觀地說,確實是有變好。大家可以看到綠色的這三個部分,其實上就是三次嚴打期間,是有一個明顯的在犯罪立案數上,是有個明顯的窪地的。但是呢我也希望大家同時看到,在三次嚴打結束以后,社會的治安犯罪也會直線上升,馬上就進行了一個反彈。

從此我們就可以看到,其實像嚴打可能并沒有達到一個長效治理的那個初衷和目標。這個時候大家可能會說了,那沒問題啊,我們就一直保持一個嚴打就可以了呀。

但大家有所不知啊,在嚴打的過程當中,在法律界,無論是學界也好,還是實務界也好,都發現嚴打可能存在以下很多問題,以下兩個是最為明顯的。第一個就是冤假錯案不斷發生。

相信前段時間大家都看過,很多朋友應該都看過一個電視劇叫做《沉默的真相》。然后里面呢有一個叫胡貴平的人,他冤案十年未雪。我相信很多看了這個劇的朋友會有很大的觸動。但我想告訴大家的是,現實往往會比藝朮來得更加悲涼。

比如說在1996年的時候,也就是第二次很明顯的嚴打期間,在內蒙古呼和浩特有一個叫呼格吉勒圖的一個人。在96年四月份的時候,內蒙古呼和浩特第一毛紡廠有一位女工,她在她們毛紡廠的公廁里面直接就被強奸殺害了。而在當晚,呼格吉勒圖他就和他的小伙伴路過了那個公廁,同時也就看到那個被害者就趴在那個牆上已經死去了。於是他當時非常驚慌,就馬上向公安機關進行了報案。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報案以后,警方就把作為報案人的呼格吉勒圖當成最為具有犯罪嫌疑的那個人。於是,也對他馬上對他進行了刑拘,同時也進行了刑訊逼供。然后就在一個月以后,一審就直接判處呼格吉勒圖死刑。呼格吉勒圖當時就表示了不服,馬上進行了上訴。然后在六月份的時候,內蒙古高院就直接維持原判,對庫格吉勒圖同時也執行了死刑。而從他報案到最后被執行死刑總共不到62天。

而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布克直路圖在被執行死刑的時候,他還未滿十八歲,只是十七歲。如果沒有九年后的一起案件,那可能呼格吉勒圖他一輩子,至少他死后,會終生被釘在一個強奸犯、殺人犯的一個恥辱柱上,而他依舊活着的那些親人也會永遠的抬不起頭。

直到2005年,這個案件的真凶,外號「殺人惡魔」的趙志紅落網了。他在落網以后,他就直接向警方坦率說,他說在96年到05年這長達九年的期間,他一共在呼和浩特等地連續作案二十余起。而那個在毛紡廠里面的一個受害的女工,其實就是他親手所為。真凶落網,沉冤昭雪。

然后我們這個時候回過頭來看,為什么當時警方會想方設法地把一個十七歲的小伙子來置於死地呢?當時原因是多種多樣的,但客觀上有一個外部原因就是正值嚴打期間,如果他們不迅速地把這個案子了結的話,就可能無法向當時的組織和社會有一個圓滿的交代。當然在這個案子昭雪以后,當時的很多工作人員也都受到了處理。

第二個原因就是嚴打會使司法系統結搆性失調,進而喪失公信力。大家有沒有得過病?得過病的朋友請舉手。好的,我承認我這個問題非常的奇怪。而我更奇怪的是只有几個人舉手。大家都是哪吒。就是大家都得過病,都看過醫生,對不對?如果你只是得了感冒,然后走過去,醫生給你的建議是:我的建議是開刀。那這個醫生可能是個獸醫。

但是如果,對對對,而且如果說你得的是腫瘤,然后醫生告訴你:啊,你這小問題,回去吃點三九感冒靈就OK了。必要的時候喝點綠豆湯啊。那其實上也是不合適的,對不對?治病如此,治罪亦然。

比如說我們舉到剛才那個例子,假如全國人大真的認為董老師說的對,就把偷手機不還就判十年以上,你知道這個時候最先反對的是誰嗎?可能是一些強奸案的受害者,因為他們想我被強奸了,然后那個加害人他只判了三年五年,可是你偷了手機就被判十年,難道我被強奸的這個傷害還不至於一個手機的一個價值嗎?對不對?好,這個時候立法者說:“OK,沒有問題,那就是強奸罪也一律判處死刑。這個時候誰會不滿?故意傷害罪的就不滿了,對吧?為什么強奸罪可以判死刑,而我故意傷害罪就只判七年十年。

所以到最后大家會發現什么?一句話,萬物皆可死刑。而到這個時候會容易出現一個什么問題啊?你會發現從法律的角度來講,偷手機和故意殺人是沒有區別的。偷手機一死,故意殺人一死,橫豎都是死啊,那臨死還拉個墊背的,對吧?我偷了手機以后翻翻手機,昨天法山沒回我微信,難受,捅了他再說,對吧?反正都是死嘛,對吧?因此就會出現這樣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所以大家會說了,所以我們就不要刑罰了嗎?那不是。我只是想要告訴大家,就是刑法它有兩大作用:第一是懲罰的作用,第二個是預防犯罪的一個作用。但是片面地強調重刑,其實上并不能達到大家所想象的預防犯罪的一個結果。

而所以應該怎么做呢?一個意大利的法學家貝卡利亞,他曾經說過這么一句話,就是:刑罰的威力啊不在於它的嚴酷性,而在於它的不可避免性。比如說拐賣婦女兒童罪,我們如果即使定到死刑,對吧?逮一個就死刑一個,逮一個就死刑一個。但是我拐賣了一百個小孩子,都沒有法律來追究,那徒法不足以自行,你判凌遲對我也沒有影響。但是如果我們現在就是五到十年,對吧?我拐一個被捉一次,拐一個被判五年,對吧?那我又不是傻子,我為什么要同時又重複地踏入同一條河流呢?

不過這個時候,大家會發現問題又來了,是什么呢?就是說如果一直這樣做的話,大家都會很累。不僅犯罪分子會累,我們良民也會累。我就怕哪天一不小心犯一個微小的錯誤,然后就被抓掉。而警察同志也很累呀,對吧?我們那個公安局編制也就這么多,天天上刀山下火海的,這是我們警察同志干的事兒嗎?是的。

但是我主觀上很願意,但是客觀上人手就只有那么多,我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對不對?就很難。所以呢我想告訴大家的就是什么呢?片面地把所有問題的解決放在重刑上,放在一個法條的更改上,它不是一個靈丹妙藥,它反而從另一種角度上來講,會讓我們忘記思考其他的事情,反而是一種懶惰。

所以我們正確的處理辦法是什么?第一就是明確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這個政策是在06年,也是第三次嚴打結束以后,我國提出來的。具體是什么意思呢?實際上也就是理論上來講就是罪刑相適應,然后刑法階梯性的這樣一個分配。而通俗來說呢,就是如果你得了腫瘤,你就去開刀做化療,如果你只是感冒,你就喝三九感冒靈。

而第二的話,就是你充分利用包括科學手段和教育手段的各種各樣的辦法來預防犯罪。比如說去年還有一個很著名的案子是吳謝宇案。吳謝宇,他是一個北大的學生,在2016年的時候,他就涉嫌殺害了自己的母親,然后進行了逃遁。因為這個人反偵查能力特別強,所以警方一直沒把他抓到。直到2019年的時候,他在重慶江北機場去送朋友,就剛進江北機場不到十分鐘,警方就迅速地把他逮捕了。

為什么呢?因為當時有很多監控攝像頭,然后包括現在監控攝像頭,有的還存在AI那個人臉識別的一個功能,所以很快把他和通緝犯的那個名單結合起來,他就被逮捕了。而同樣的,現在機場如此啊,酒店亦然,你現在去哪個地方去開房,是不是要你的身份證,是不是要你的那個人臉識別?那如果你犯了罪啊,你連房都開不了,太痛苦了。

還有第三點,就是那個天網工程。目前城市有很多的監控攝像頭,慢慢的天網工程它會向農村來進行一個過渡,所以當有一天我們可以非常樂觀地想象,在農村的地方也有很多攝像頭乃至於AI識別,那就算被拐賣的那些孩子跑到很偏遠的地方,那我們是不是警方也會很方便地來把他找到啊?

而因此我最后想跟大家聊的就是,在預防犯罪,就是重刑主義其實讓大家最根本的目的是啥?是為了降低犯罪,對不對?那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可不可能存在這樣一種情況,那就是,這個人類社會就沒有犯罪行為?對於這個問題我們大開腦洞,我個人的答案是三個字「不好說」。

對,不好說。因為在中世紀,我告訴大家一個小故事,就是在中世紀的時候,中世紀的歐洲當時他們當地沒有一個權威的政府機搆來協調民眾之間的矛盾,所以實際上他們的司法審判權大多數是在教會的手里面。而他們教會有一個非常神奇的制度叫什么呢?叫神判池制度。

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如果一個人他有重大的犯罪嫌疑,但是又沒有確鑿的證據的時候,教會的那幫人會把他干什么呀?把他投到一個池子里面,叫做驅魔池。如果這個人他真的是有罪的,那他就會從池子里面浮起來;這個人是無辜的,那他就會從池子里面沉下去。

而這一點在現今的我們看來,我們覺得是很可笑的,因為這似乎涉及的是一個物理學的知識,而不是一個法學的知識。對,但是對於當時的他們來說,這就是最公平的制度。為什么呢?因為人可能會犯錯,但是神不會犯錯,對不對?那同樣的,我們目前來看,似乎有了更為先進的刑偵技朮,乃至於更為科學的司法制度。但是當千百年后的人們來回過頭來回顧我們這段曆史的時候,他們會不會也覺得愚昧和可笑呢?畢竟我們現在也會有個別冤假錯案的發生,同時也沒有完全地杜絕犯罪的發生,對不對?

所以大家有沒有想過,就比如說我們舉個例子,怎么樣預防犯罪,就是在每個人大腦里面植入一塊芯片啊,就當我們大腦里面一產生了犯罪的意識和思想的時候,這個芯片就會迅速地做出反應,并且釆取有關措施。

我想告訴大家,這可能已經不再是科幻片了。在今年8月23日的時候,沒有想到吧?我開始講科技了。在今年8月23日的時候,就是特斯拉的老總馬斯克,他開了一個他的新的初創公司叫Neuralink的一個發布會。他們的產品主要就是一塊芯片。而這個馬斯克他對這個芯片的一個最大的暢想就是,他在人腦里面植入這塊芯片以后,我們以后不需要語言,通過意念就可以交流,就可以打星際爭霸,我們可以通過這個芯片來儲存和重放記憶。

而其中他提了一個非常關鍵的一點是什么呢?就是說這個芯片它理論上存在一種可能,就是刺激人類釋放出包括催產素和血清素在內的很多激素。這意味着什么呢?就是我們人類的很多行為,包括犯罪行為和戀愛行為,很多時候從生物學的角度上來講,就是各種激素來作用的結果。從這個結論來推導的話,我們可能會得出,安裝這個芯片的人,在未來的某一天很有可能就會控制我們戀愛,控制我們犯罪,乃至於控制我們不犯罪。

大家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嗎?就是當有一天你突然發現這個社會上一定數量的犯罪行為,是我們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有獨立意志的個體所必須承擔的代價的時候,你願意接受這些犯罪行為的產生嗎?這個答案我不知道啊。

但是我基本上可以確定的就是,如果有一天當這個社會真的沒有犯罪行為了,那可能就是我們人失去人作為一個人的意義的那一天。因為我們每個人體內其實上都有惡的基因,正如同我們每個人體內都有善的基因一樣。

不要把雞蛋放到同一個籃子里面,重刑主義不是唯一的出路。我們還有更多降低犯罪行為的路可以走。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