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中文》文字稿:三个谎言让你离美好生活越来越远,你信了几个?|David Br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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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总会经历枯季,我的枯季是在2013年:我的婚姻破裂了,我失败的婚姻让我感到羞辱;我的孩子们离开家去上大学了;我在保守派运动中成长,但如今,保守主义变了,因此我失去了不少老朋友。

我能做的仅是独居在公寓里,埋头工作。如果你在我家拉开厨具抽屉,你看到的会是各种便利贴。你如果拉开餐具抽屉,里面全是信封。我有同事,我有工作日的朋友,但到周末,我又是孤身一人,我的周末是漫长的寂静。我很孤独。孤独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击垮了我,它像是一种恐惧,一种胃中的焦灼感,有时又像是醉酒的感觉。我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一切都随波逐流,毫无立足点。

最让我痛苦的是,我意识到空空荡荡的公寓只是我内心空虚的一种外在映射,我被我们文化中的谎言欺骗。

第一条谎言是:事业成功会让你感到满足。我在事业上是小有成就,它帮助我避免那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的挫败感,但它也给不了我任何正能量。

第二个谎言是:只要我再胜利一次,我就可以让自己变快乐。像是减肥15磅,做一下瑜伽,我就会变得开心起来,这个谎言叫“自给自足”。任何即将离世的人都会跟你说,人生中最愉悦的莫过于各种深厚的交情,去他的“自给自足”吧。

第三个是关于精英主义的谎言,这个主义传递着一个信息:你的成就等于你是谁。精英主义告诉人们,他们可以通过穿戴名牌赢得自尊。精英主义是有条件的爱,你可以努力“挣”到爱。精英主义不会把你看作一个需要被救赎的灵魂,而是能被最大化利用的技能套装。它最邪恶之处是,比别人取得多一点成就的人会被看作更有价值。

罪的代价还是罪。而我的罪是我的不作为,没有主动去联系,朋友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我逃避、躲开冲突。

更奇怪的是,当我渐渐跌入低谷中时,就与外界失联了。很多人也正经历着这些,这也算是我事业的秘密吧。我的人生中发生的事,通常也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是个平凡的人,虽然我的沟通能力还行。

我产生被孤立感的同时,很多人也有同感,感到自己是座孤岛,被与别人拆散。

35%的45岁以上的美国人长期感到孤独,只有8%的美国人与他们的邻居之间有过深度交谈,只有32%的美国人和18%的千禧一代说,他们信任他们的邻居。发展最快的政治党派是独立的,扩张得最快的宗教运动也是与别的宗教无关联的。抑郁症比例正在上升,心理疾病变得更普遍。自杀率自1999年上升了30%,近几年青少年自杀率上升了70%。每年四万五千美国人死于自杀,七万两千死于阿片类药物上瘾;平均寿命在变短而不是变长。

所以我今天到这里想说的是,如今人类面临着经济、环境、还有政治危机,我们还经历着社交与人际关系危机,我们正处在那个低谷。人际关系支离破碎,而政界也是谎话连篇……我们困在了这个低谷。

在过去的这五年里,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走出这个低谷。古希腊人常说“必经磨难,终得智慧”,在我人生那段黑暗时光里,我有了些许的认识。

第一,自由糟透了。经济自由还可以,政治自由非常好,但社交自由是件坏事。无根之人注定要漂泊,无根之人注定会被遗忘,因为他从不会做出承诺。自由不是你可畅游的海洋,而是你需跨越的一条河流,这样你才可以扎根于河对岸。

我学到的第二件事是,当坏事发生在你身上时,你不是被打击,就是思维被打开。

我们都认识受过打击的人。他们忍受着痛苦和悲伤,愈加变小,愈发愤世嫉俗,抨击时事。俗话说,“不被转化的痛苦会被传播”。

而另一些人的思维会被磨难打开。

磨难的破坏力在于它会扰乱正常生活。它会提醒你,你与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样。神学家保罗·提利时说,磨难会穿透你以为是你灵魂最深的地方,露出一个蛀洞,然后再往深处挖掘,露出又一个蛀洞。你触及的深度是你从未预料到的,而能填补那深层空虚的只有精神食粮和人际关系。当你到达那深处,你会忘记自我,触及心灵,充满渴求的心灵。我们真正想要的是对他人的爱与思念。

路易·德博尼尔在他的书中写这样的感受。在《柯莱利上尉的曼陀林》中,他写了一个老人向女儿诉说和亡妻的故事。老人说道:“爱的本质是热情之火烧尽时剩下的东西,这既是一种艺术,也是幸运的巧合。你妈妈和我有幸拥有它,我们的根在地底深深缠绕,当那些美丽的花瓣从树枝上凋落时,我们发现,我们早已融为一棵大树。”这就是我们内心渴望的。

第二件事是你会认识自己的灵魂。我不是在传教,或者让你去相信上帝,但我希望你可以相信,你身上有一块没有形状、大小、颜色和重量的东西,它给予了你无限的尊严和价值,富有、成功的人并不会比那些不太成功的人多一丝这样的东西。奴隶制之所以是错的,是因为它试图抹杀一个灵魂;强奸不仅是对肉体的折磨,更是对一个灵魂的亵渎。我们的心渴求与另一颗心融合,而灵魂所渴求的是正义。

这也让我意识到第三件事,这里我借用爱因斯坦的话:“用产生问题的思维解决问题是行不通的,你要拓展思维到新的层次”。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第一件事是,让自己全身投入于朋友之间,与他们进行从未有过的深层交谈。

第二件事有些不同,你需要独自融入荒野。你需要去到一个地方,在那儿没有任何人会是你的观众,在这里你的自负之心毫无用处并被逐渐粉碎,只有那时,你才可以被爱。

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当她女儿出生时,她意识到,她对女儿的爱比进化所需要的更多。我太喜欢这句话了,因为它讲述的是我们内心深处的平静,我们对彼此难以言述的关心。当你触及那个层次,你就可以被救赎了。

当你处在低谷中时,最难的事莫过于无法独自爬出这个坑;需要有人伸出援手,将你拉出来。这也发生在了我身上。

我有幸被凯茜和大卫夫妇邀请去他们家。他们的孩子桑提在华盛顿的公立学校读书,桑提的一个朋友需要找个地方住,因为他的妈妈有些健康问题,而那个朋友也认识个需要帮助的朋友,就这样一个连带着一个,当我去到他们家做客时,我走进门,餐桌旁边坐着二十五个人,还有一些正睡在地下室。

我正要向一个孩子做自我介绍,他说道:“我们这儿可不流行握手,抱一个吧。”我不是个喜欢拥抱的人,但是一直有些什么吸引着我,让我在每周四去他们家,与这些孩子一个个拥抱问好。他们想与你亲密无间,他们需要你完全放开自我,他们教会你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可以治愈所有的文化之殇。这其实很简单,这就是将人与人的关系放在第一位,不是纸上谈兵,而是要亲身实践。

而最美好的一点就是,这种团体无处不在。我在阿斯彭研究所创立了一个项目,叫“织:社会之网”。我们发现身边有很多织网者。像是艾依莎·巴特勒,她居住在芝加哥的英格伍德,那是一个危险的街区。因为身处危险地段,她正想要搬家,但她看到路对边有两个小女孩在空停车场里玩碎瓶子。她转头和丈夫说:“我们不搬了,我们不能像其他家庭那样一走了之,丢下这里不管。” 她马上搜索了“英格伍德志愿者”,现在她管理着那里最大的社区组织——大英格伍德地区居民联合会。

很多人都经历过人生的低谷。

我遇见一个叫莎拉的女士,她在一次旅行结束后回家,发现丈夫杀了他们的两个孩子后自杀了。她现在管理一所免费药房,在社区里积极做志愿工作,帮助并教其她女性处理暴力事件。“我能从这段经历里成长,是因为我很愤怒”,她说,“我要反击,并通过改变这个世界来向他宣战。他没能杀了我。我想对他说,‘无论你怎样试图伤害我,去你的,你就是不行。’ ”

这些织网者都不以个人主义的方式生活,他们重视人际关系,有一套不同的价值观;他们充满道德积极性。他们愿意发声,他们深入生活。

我曾在俄亥俄州的扬斯敦遇见一个人,他当时在镇中心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捍卫扬斯敦”。他们有着超前的集体感,他们是人际关系方面天才。

有一位叫玛丽·戈登的女士运营着“同理心种子计划”。他们把一群八年级的孩子聚在一起,请来一对母婴,让这些学生猜婴儿在想些什么,由此来培养他们的同理心。课上有一个孩子,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要大,他留了几级,而且一直住在寄养家庭,他亲眼目睹了他母亲被杀。他想要抱抱这个婴儿,那个妈妈有些紧张,因为这个男孩人高马大,有些吓人,但她仍让这个名叫达伦的男孩抱了婴儿。他抱着小孩,做得特别棒。他把孩子递还给了妈妈,开始问有关当父母的问题。他最后的问题是:“如果从来没有人爱过你,你还可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吗?”

这就是“同理心种子计划”的力量,他们伸出援手,将人拉出低谷。这也是织网者所做的,他们中的一些人换了工作。另一些会待在同一个岗位上,但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热情。

我正在读E·O·威尔森写的一本关于他童年的书,叫《自然主义者》。他七岁时,他的父母要离婚,他们把他送到北佛罗里达州的天堂滩。他从未见过海洋,没有见过水母,他写道:“这种生物太惊奇了,它存在于我想象力之外”。有一天,他坐在码头上,看到一条魟鱼在他脚下游过,那一刻,在敬畏和惊奇中,一个自然主义者诞生了。他发现,当你是个孩子时,你看到的动物是大人眼中的两倍大。这打动了我,因为我们所需要的正是孩子所有的强烈感受,让我们完全臣服于某物,找到那种使命感。

当你身边围绕着这些织网者时,他们会将别人看作两倍大,他们看人更深,他们看到乐趣。

在人生第一座大山上,我们的事业刚刚起步时,我们追逐的是幸福。幸福是不错,它是自我的扩张。你赢了一场战役,你升职了;你的队伍赢得了超级碗,你很开心。

但乐趣不是自我扩张,而是自我消融。乐趣存在于母亲和她孩子之间再无肌肤之隔时,乐趣会在一个自然主义者在大自然中放飞自我时出现。当你完全沉浸在工作和奋斗目标中,在你忘乎自我时,乐趣会找到你。寻找乐趣比追逐幸福更好。

我一直在收集人们描写乐趣的文字,其中我最喜欢的是扎迪·史密斯写的一段。1999年,她在伦敦的一家夜店,她一边找她的朋友,一边找自己的手袋。她写道:“突然间,一个大眼睛的精瘦男人穿过人海,向我伸出手,一遍遍地问我同一个问题,‘你感受到了吗?’我正受着高跟鞋的折磨,还担心着人身安全,但同时,我心中充满了喜悦,因为我喜欢的歌正好在人类历史的这个特定时刻在这家夜店的音响中播出,现在,正慢慢进入下首歌。我握住了那个男人的手,我完全被震住了,我们不停地跳着舞,无比快乐”。

在这里,我想描述的是两种生活方式。

第一种“登山模式”有关个体幸福和事业成功。我不反对这种价值观,它没什么问题。但我们的国家正处在低谷中,正因为我们缺少另一种生活方式来维持平衡。我们不再接受自己是谁,我们已失去了对未来的信念,我们不再与人深交,我们不再友善地对待他人。

我们急需改变:我们需要经济和环境的改变,但我们同时也需要文化和社会关系上的革命,我们需要一种语言来描述一个康复的社会。对我来说,织网者找到了这一语言。

我认为,社会改变在于一小撮人先发现更好的生活方式,然后我们其余的人效仿。这些织网者已经找到了一种更好的方式来度过一生,你无须将它理论化。他们遍布在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建造着他们所在的社区。我们只需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这样我们就能说:“我是一个织网者,我们都是织网者。”当我们都这样做时,我们内心的空虚将被填补,更重要的是,整个社会将被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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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總會經歷枯季,我的枯季是在2013年:我的婚姻破裂了,我失敗的婚姻讓我感到羞辱;我的孩子們離開家去上大學了;我在保守派運動中成長,但如今,保守主義變了,因此我失去了不少老朋友。

我能做的僅是獨居在公寓里,埋頭工作。如果你在我家拉開廚具抽屜,你看到的會是各種便利貼。你如果拉開餐具抽屜,裡面全是信封。我有同事,我有工作日的朋友,但到週末,我又是孤身一人,我的週末是漫長的寂靜。我很孤獨。孤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擊垮了我,它像是一種恐懼,一種胃中的焦灼感,有時又像是醉酒的感覺。我無法做出正確的選擇,一切都隨波逐流,毫無立足點。

最讓我痛苦的是,我意識到空空蕩蕩的公寓只是我內心空虛的一種外在映射,我被我們文化中的謊言欺騙。

第一條謊言是:事業成功會讓你感到滿足。我在事業上是小有成就,它幫助我避免那種覺得自己是個廢物的挫敗感,但它也給不了我任何正能量。

第二個謊言是:只要我再勝利一次,我就可以讓自己變快樂。像是減肥15磅,做一下瑜伽,我就會變得開心起來,這個謊言叫「自給自足」。任何即將離世的人都會跟你說,人生中最愉悅的莫過於各種深厚的交情,去他的「自給自足」吧。

第三個是關於精英主義的謊言,這個主義傳遞著一個信息:你的成就等於你是誰。精英主義告訴人們,他們可以通過穿戴名牌贏得自尊。精英主義是有條件的愛,你可以努力「掙」到愛。精英主義不會把你看作一個需要被救贖的靈魂,而是能被最大化利用的技能套裝。它最邪惡之處是,比別人取得多一點成就的人會被看作更有價值。

罪的代價還是罪。而我的罪是我的不作為,沒有主動去聯繫,朋友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我逃避、躲開衝突。

更奇怪的是,當我漸漸跌入低谷中時,就與外界失聯了。很多人也正經歷著這些,這也算是我事業的秘密吧。我的人生中發生的事,通常也會發生在其他人身上。我是個平凡的人,雖然我的溝通能力還行。

我產生被孤立感的同時,很多人也有同感,感到自己是座孤島,被與別人拆散。

35%的45歲以上的美國人長期感到孤獨,只有8%的美國人與他們的鄰居之間有過深度交談,只有32%的美國人和18%的千禧一代說,他們信任他們的鄰居。發展最快的政治黨派是獨立的,擴張得最快的宗教運動也是與別的宗教無關聯的。抑鬱症比例正在上升,心理疾病變得更普遍。自殺率自1999年上升了30%,近幾年青少年自殺率上升了70%。每年四萬五千美國人死於自殺,七萬兩千死於阿片類藥物上癮;平均壽命在變短而不是變長。

所以我今天到這裡想說的是,如今人類面臨著經濟、環境、還有政治危機,我們還經歷著社交與人際關係危機,我們正處在那個低谷。人際關係支離破碎,而政界也是謊話連篇……我們困在了這個低谷。

在過去的這五年里,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走出這個低谷。古希臘人常說「必經磨難,終得智慧」,在我人生那段黑暗時光里,我有了些許的認識。

第一,自由糟透了。經濟自由還可以,政治自由非常好,但社交自由是件壞事。無根之人注定要漂泊,無根之人注定會被遺忘,因為他從不會做出承諾。自由不是你可暢遊的海洋,而是你需跨越的一條河流,這樣你才可以扎根於河對岸。

我學到的第二件事是,當壞事發生在你身上時,你不是被打擊,就是思維被打開。

我們都認識受過打擊的人。他們忍受著痛苦和悲傷,愈加變小,愈發憤世嫉俗,抨擊時事。俗話說,「不被轉化的痛苦會被傳播」。

而另一些人的思維會被磨難打開。

磨難的破壞力在於它會擾亂正常生活。它會提醒你,你與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樣。神學家保羅·提利時說,磨難會穿透你以為是你靈魂最深的地方,露出一個蛀洞,然後再往深處挖掘,露出又一個蛀洞。你觸及的深度是你從未預料到的,而能填補那深層空虛的只有精神食糧和人際關係。當你到達那深處,你會忘記自我,觸及心靈,充滿渴求的心靈。我們真正想要的是對他人的愛與思念。

路易·德博尼爾在他的書中寫這樣的感受。在《柯萊利上尉的曼陀林》中,他寫了一個老人向女兒訴說和亡妻的故事。老人說道:「愛的本質是熱情之火燒盡時剩下的東西,這既是一種藝術,也是幸運的巧合。你媽媽和我有幸擁有它,我們的根在地底深深纏繞,當那些美麗的花瓣從樹枝上凋落時,我們發現,我們早已融為一棵大樹。」這就是我們內心渴望的。

第二件事是你會認識自己的靈魂。我不是在傳教,或者讓你去相信上帝,但我希望你可以相信,你身上有一塊沒有形狀、大小、顏色和重量的東西,它給予了你無限的尊嚴和價值,富有、成功的人並不會比那些不太成功的人多一絲這樣的東西。奴隸制之所以是錯的,是因為它試圖抹殺一個靈魂;強姦不僅是對肉體的折磨,更是對一個靈魂的褻瀆。我們的心渴求與另一顆心融合,而靈魂所渴求的是正義。

這也讓我意識到第三件事,這裡我借用愛因斯坦的話:「用產生問題的思維解決問題是行不通的,你要拓展思維到新的層次」。那麼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第一件事是,讓自己全身投入於朋友之間,與他們進行從未有過的深層交談。

第二件事有些不同,你需要獨自融入荒野。你需要去到一個地方,在那兒沒有任何人會是你的觀眾,在這裡你的自負之心毫無用處並被逐漸粉碎,只有那時,你才可以被愛。

我有一個朋友告訴我,當她女兒出生時,她意識到,她對女兒的愛比進化所需要的更多。我太喜歡這句話了,因為它講述的是我們內心深處的平靜,我們對彼此難以言述的關心。當你觸及那個層次,你就可以被救贖了。

當你處在低谷中時,最難的事莫過於無法獨自爬出這個坑;需要有人伸出援手,將你拉出來。這也發生在了我身上。

我有幸被凱茜和大衛夫婦邀請去他們家。他們的孩子桑提在華盛頓的公立學校讀書,桑提的一個朋友需要找個地方住,因為他的媽媽有些健康問題,而那個朋友也認識個需要幫助的朋友,就這樣一個連帶著一個,當我去到他們家做客時,我走進門,餐桌旁邊坐著二十五個人,還有一些正睡在地下室。

我正要向一個孩子做自我介紹,他說道:「我們這兒可不流行握手,抱一個吧。」我不是個喜歡擁抱的人,但是一直有些什麼吸引著我,讓我在每週四去他們家,與這些孩子一個個擁抱問好。他們想與你親密無間,他們需要你完全放開自我,他們教會你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可以治癒所有的文化之殤。這其實很簡單,這就是將人與人的關係放在第一位,不是紙上談兵,而是要親身實踐。

而最美好的一點就是,這種團體無處不在。我在阿斯彭研究所創立了一個項目,叫「織:社會之網」。我們發現身邊有很多織網者。像是艾依莎·巴特勒,她居住在芝加哥的英格伍德,那是一個危險的街區。因為身處危險地段,她正想要搬家,但她看到路對邊有兩個小女孩在空停車場里玩碎瓶子。她轉頭和丈夫說:「我們不搬了,我們不能像其他家庭那樣一走了之,丟下這裡不管。」 她馬上搜索了「英格伍德志願者」,現在她管理著那裡最大的社區組織——大英格伍德地區居民聯合會。

很多人都經歷過人生的低谷。

我遇見一個叫莎拉的女士,她在一次旅行結束後回家,發現丈夫殺了他們的兩個孩子後自殺了。她現在管理一所免費藥房,在社區里積極做志願工作,幫助並教其她女性處理暴力事件。「我能從這段經歷里成長,是因為我很憤怒」,她說,「我要反擊,並通過改變這個世界來向他宣戰。他沒能殺了我。我想對他說,‘無論你怎樣試圖傷害我,去你的,你就是不行。’ 」

這些織網者都不以個人主義的方式生活,他們重視人際關係,有一套不同的價值觀;他們充滿道德積極性。他們願意發聲,他們深入生活。

我曾在俄亥俄州的揚斯敦遇見一個人,他當時在鎮中心舉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捍衛揚斯敦」。他們有著超前的集體感,他們是人際關係方面天才。

有一位叫瑪麗·戈登的女士運營著「同理心種子計劃」。他們把一群八年級的孩子聚在一起,請來一對母嬰,讓這些學生猜嬰兒在想些什麼,由此來培養他們的同理心。課上有一個孩子,看起來比其他人都要大,他留了幾級,而且一直住在寄養家庭,他親眼目睹了他母親被殺。他想要抱抱這個嬰兒,那個媽媽有些緊張,因為這個男孩人高馬大,有些嚇人,但她仍讓這個名叫達倫的男孩抱了嬰兒。他抱著小孩,做得特別棒。他把孩子遞還給了媽媽,開始問有關當父母的問題。他最後的問題是:「如果從來沒有人愛過你,你還可能成為一個好父親嗎?」

這就是「同理心種子計劃」的力量,他們伸出援手,將人拉出低谷。這也是織網者所做的,他們中的一些人換了工作。另一些會待在同一個崗位上,但他們都有著同樣的熱情。

我正在讀E·O·威爾森寫的一本關於他童年的書,叫《自然主義者》。他七歲時,他的父母要離婚,他們把他送到北佛羅里達州的天堂灘。他從未見過海洋,沒有見過水母,他寫道:「這種生物太驚奇了,它存在於我想象力之外」。有一天,他坐在碼頭上,看到一條魟魚在他腳下游過,那一刻,在敬畏和驚奇中,一個自然主義者誕生了。他發現,當你是個孩子時,你看到的動物是大人眼中的兩倍大。這打動了我,因為我們所需要的正是孩子所有的強烈感受,讓我們完全臣服於某物,找到那種使命感。

當你身邊圍繞著這些織網者時,他們會將別人看作兩倍大,他們看人更深,他們看到樂趣。

在人生第一座大山上,我們的事業剛剛起步時,我們追逐的是幸福。幸福是不錯,它是自我的擴張。你贏了一場戰役,你升職了;你的隊伍贏得了超級碗,你很開心。

但樂趣不是自我擴張,而是自我消融。樂趣存在於母親和她孩子之間再無肌膚之隔時,樂趣會在一個自然主義者在大自然中放飛自我時出現。當你完全沈浸在工作和奮鬥目標中,在你忘乎自我時,樂趣會找到你。尋找樂趣比追逐幸福更好。

我一直在收集人們描寫樂趣的文字,其中我最喜歡的是扎迪·史密斯寫的一段。1999年,她在倫敦的一家夜店,她一邊找她的朋友,一邊找自己的手袋。她寫道:「突然間,一個大眼睛的精瘦男人穿過人海,向我伸出手,一遍遍地問我同一個問題,‘你感受到了嗎?’我正受著高跟鞋的折磨,還擔心著人身安全,但同時,我心中充滿了喜悅,因為我喜歡的歌正好在人類歷史的這個特定時刻在這家夜店的音響中播出,現在,正慢慢進入下首歌。我握住了那個男人的手,我完全被震住了,我們不停地跳著舞,無比快樂」。

在這裡,我想描述的是兩種生活方式。

第一種「登山模式」有關個體幸福和事業成功。我不反對這種價值觀,它沒什麼問題。但我們的國家正處在低谷中,正因為我們缺少另一種生活方式來維持平衡。我們不再接受自己是誰,我們已失去了對未來的信念,我們不再與人深交,我們不再友善地對待他人。

我們急需改變:我們需要經濟和環境的改變,但我們同時也需要文化和社會關係上的革命,我們需要一種語言來描述一個康復的社會。對我來說,織網者找到了這一語言。

我認為,社會改變在於一小撮人先發現更好的生活方式,然後我們其餘的人效仿。這些織網者已經找到了一種更好的方式來度過一生,你無須將它理論化。他們遍布在這個國家的每個角落,建造著他們所在的社區。我們只需稍微改變一下自己的生活,這樣我們就能說:「我是一個織網者,我們都是織網者。」當我們都這樣做時,我們內心的空虛將被填補,更重要的是,整個社會將被修復。